《西湖黄鸡有几只》作者:离酒   露水姻缘+意外怀孕生子   雷者慎入!!! 标签:同人 《剑网三》 天策 藏剑 策藏 ==========   1.   叶沁是在一个多月前发现自己身体不对劲的:站久了腰会酸,只能拄着重剑当支点;在野外转风车转久了会头晕,收到的人头数量骤减;吃东西没胃口,吃啥吐啥,后来有一天他在街上被塞了一串蛋叉叔叔的糖葫芦,发现酸酸甜甜还挺好吃的,于是背包里就会常备一些话梅蜜饯……叶沁很少会主动去看大夫,平时他在野外独来独往,朋友比仇人还少,也没有人提醒,所以一开始便没太在意。然而随着天气转凉,叶沁愈发觉得难受,不但经常走神犯困,而且手脚冰冷的,不得已才到镇上找大夫看病。   这一看可不得了,大夫脸色大变,说居然把到了喜脉,男子怀胎可当真惊奇。叶沁不信,只当他是学艺不精,又专门找到了万花谷的离经师兄裴大夫把脉,然而结果居然一样。   裴大夫医术高超,这会儿叶沁不得不信了,只好说:“我是不是一个怪物?”   “未必,世上无奇不有,见多就不怪了……我曾经在花谷藏书阁翻阅过相关典籍,发现男子怀孕虽罕见,但也并非完全没有可能。”裴大夫握着朱笔,认真地道,“只是男子怀孕总比女子难多了,分娩也会很危险,现在你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过两个月左右,你要是不想要这孩子,我也能助你。”   叶沁整个人都是懵的,想了半天,才说:“裴大夫的意思是劝我不要这孩子吗?”   “嗯,毕竟女子分娩也容易招致难产,至于男子分娩……我更没有十足的把握。”   叶沁说让我想想,然后就到长安城的护城河边上吹了许久的风。他想在浩气盟侠士眼里他就是一个冷酷无情心狠手辣的极道魔尊,事实上也是如此,叶沁很少对敌人手下留情,仇人自然也很多。可纵便是朋友,他也不多,他总是一个人孤零零地过中秋春节,连七夕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对象和他做一双能刻上二人名字的对戒。   这种睡醒了就去打打杀杀、日落了就一个人回家包扎伤口的日子,说实在的,叶沁已经过得有些麻木了。连裴大夫都说,把这肚子里的孩子打掉的话才是正确的做法,可叶沁被说“冷酷无情”了那么久,一想到要把这个尚未出生的小生命扼杀在肚子里,反而却有些于心不忍。   他想不准这个中到底是个怎么样的道理,或许他就是护短,又或许,他只是不想那么孤单罢了。   既然男子怀孕是个发生概率极小的事件,那么,叶沁想,这个孩子会不会是老天爷看着他一个人过得太可怜了才送给他的呢?他和大部分的藏剑山庄弟子没什么区别,剑术学得还行,钱说不上多也不算少;他和大部分的极道魔尊也没什么区别,能欺负一下敌对阵营侠士,有时候也会被打得落荒而逃。   可不一样的是,他怀着一个孩子,那是完全属于他的。   叶沁想通了以后就回去找裴大夫了,裴大夫经常在长安城支摊义诊,要找他不是难事。   叶沁直接道出了自己的决定,还问裴大夫能否给他抓几单安胎药。   裴大夫停了笔,问他:“你是认真的吗?”   叶沁点了点头,“自然,那是我的孩子,我不舍得就这样打掉。”   “没看出极道魔尊也有如此温情的一刻。”裴大夫说,“既然如此我就给你开张安胎药的药单吧,你去药房抓些药便好。”   裴大夫给他开好了药,说了些注意事项,道:“你还有别的问题吗?”   叶沁说:“没有。”   “你没有,可我有。”裴大夫的视线落在了叶沁尚是扁平的肚子说,“你孩子的另一位父亲……到底是谁?”   叶沁微蹙剑眉,说:“哎,裴大夫,你怎么那么八卦呢?”   “我这不是看你平常习惯独来独往,所以很好奇嘛?”裴大夫笑了笑。   叶沁一想到那事儿就烦,揉了揉额头,道:“没啥好说的,那个人,就是个大狗逼。”   大狗逼是有名字的,叫李斯伯,天策府出身,现今自称是浩气盟的精英,也是一名和极道魔尊平起平坐的武林天骄。   叶沁是在黑戈壁认识的李斯伯的,原因很简单,他俩都喜欢在那儿打打杀杀,而且是日复一日不带挪窝的那种,久而久之就能发现敌对阵营的侠士都是熟悉面孔。既然认得对方,那么李斯伯看到叶沁便会先过去踩一踩,叶沁看到李斯伯自然也会专门赏他一记鹤归,虽然对话和交流基本等于无,但不妨碍这两个人互相记得对方。   后来在长安城碰到李斯伯的时候,叶沁下意识抬起了重剑,然而才忽然想起在主城不能杀人。李斯伯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叼着一根狗尾草,一副漫不经心的调调。他也不好好套上天策府的盔甲,总是穿着什么江湖大侠套,在一群姹紫嫣红的人堆里显得毫无不起眼,唯独背上的一杆枪头被磨得锋利无比,一看就知曾饮过几多血,剔过多少骨。   叶沁见不能杀李斯伯,自讨没趣便想转身走人,可李斯伯眼力甚好,那双细长锋利的眼睛有如鹰隼,大老远的他就瞅见叶沁,笑着说:“鸡崽,那么巧啊?”   叶沁不爽地回过头,骂了一句:“狗策。”   “怎么骂人呢?”李斯伯把狗尾草吐了出来,指了指叶沁马尾上的雪河头饰,“这不是小鸡翅膀是什么?”   叶沁懒得理他,正想要走,李斯伯把切磋旗子插到叶沁身边,笑了笑,说:“别啊,兄弟,切两把呗。”   叶沁反正也无聊,就和李斯伯打了几把,刚开始他不太能掌握李斯伯的套路,吃了些亏,后来几把渐渐摸清楚了那人的习惯,便开始占上风了。李斯伯都喝了好几杯茶了,连忙道:“算了,不打了,要不玩点别的?”   “换个地方打吗?”叶沁说,“我不介意继续砍你。”   “不,我觉得我们当了那么久的对手,应该换个思维方式。”李斯伯说,“你看我俩实力不错吧?是不是应该去名剑大会建个队伍打一下排名呢?”   叶沁想说不,他们天天在野外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为什么这人非要抓着他一起打竞技场?他不是很懂李斯伯的思考方式,李斯伯看他站着不动,说:“你干嘛不动……哦?难道你害怕和我组队会被我比下去?”   “才不会呢!”叶沁可见不得别人小看他,“去就去啊,我告诉你啊,你可不要第一个倒下啊,不然我笑你一辈子!”   李斯伯便笑了,说:“行啊,我们来打赌,要是输给了对面,那得看看是谁的过错,背锅的那位要给对方十两银子。”   “那你够钱吗?不要到时输了耍赖皮。”叶沁冷眼瞅着他说。   “怎么你就认定一定会是我的错呢?指不定到时候都是你的锅?”李斯伯说。   “我不会输,就算输了,我也输得起。”   “我也输得起啊,”李斯伯拍了拍胸口说,“不行我就出门去卖艺,哼,天策府的男人能屈能伸。”   叶沁就这样和李斯伯组了个二人队伍,刚开始的时候他们俩各打各的,上分很轻易,待到段位上去了,才发现没那么好打。   于是两个人每次打完一场比赛,要是输了,都要责怪对方,叶沁指着李斯伯鼻子骂他大狗逼,李斯伯则说叶沁是个大坑货。两个人在门口吵了一顿,又说有本事再打一场,看是不是你的问题,另一个肯定就不服气,说打就打啊谁怕谁,于是便又去排队了。过一会儿两个人再度出来,路人发现他俩不对喷了,反而在夸自己,叶沁说我刚才那个醉月太关键了这才能赢的,李斯伯说放屁明明是我的破重围更给力好吧,两个人争得脸红耳赤的,最后决定进去再比一场来证明自己。   那段时间叶沁是一边和李斯伯拌嘴一边把分给打上去的,打着打着就发现,他俩的配合,好像……真的有那么点儿厉害。叶沁嘴上虽然不说,但还是挺喜欢和李斯伯这个队友的,当然在野外看到对方,他也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给他一刀。   而在某天冷得可以的晚上,叶沁和李斯伯约好了打竞技场,出来排队的时候,叶沁站在淅淅沥沥的细雨之中,觉得握着剑的手都冰了。他朝着手呼气,搓了搓手掌,嘟囔了句:“真冷。”   他从小就体寒,现在戴着雪白的手套也觉得于事无补。   “是啊,不如别打了,哥请你去喝酒吧。”李斯伯说着就把脑袋上顶着的绿色荷叶帽放在了叶沁头上,最近他沉迷顶着荷叶帽四处游走,还说这是大唐侠士的潮流。李沁白了他一眼,李斯伯说:“可以挡雨呢,别弄湿头发了。”   叶沁想着洗头确实很烦,只好顶着荷叶帽跟着李斯伯进了一家小酒寮,进门的时候他还重申了一句:“你请?”   李斯伯明亮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说:“是的,我请。”   至今叶沁想起都有些后悔,就因为省一顿酒钱,他连自己都亏给了人家。醒来的时候他发现浑身赤裸、腰酸背痛,旁边还躺着李斯伯,便吓得强忍下身体的不适,匆匆套上衣服就立刻跑路了,别的藏剑弟子使玉泉鱼跃可能都没他溜得快。   叶沁回到住处以后恍惚了起码两天,他不知道自己是该气还是该怂,想了半天,还是觉得此事实在尴尬。可事已至此,他总不能冲去李斯伯家里把他给上了泄愤,又生气李斯伯这混蛋上了自己,除了恩断义绝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那段时间叶沁有几分故意躲着李斯伯的意思,好几次李斯伯在黑戈壁碰到他了,没能说上话,叶沁便立刻掉头就跑。只是他跑远了又忍不住回头看,发现李斯伯就被恶人谷的人给拦下了,还被狠揍了一顿,他气得跺脚,真想骂那人可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傻蛋。   后来他在信使那儿收了一封信,是李斯伯寄来的,上面就写了几行字,总结起来很简单,就是:“对不起,那一夜我不是故意的。”还附赠了几瓶金创药和莫名其妙的马草。   叶沁本来挺气的,心想李斯伯的字是真的挺丑的,像狗爪子扒出来的,想了想又莫名觉得好笑。   他回了李斯伯,说:“过去的就过去了,咱俩以前就不熟,现在和以后,也不熟。”接着估了一下金创药和马草的价格,把钱一并还他了。   李斯伯很快又寄了封信,说兄弟我知错了,你给我一次机会原谅我吧,要不你上我一次也行啊。   叶沁懒得回复了,黑戈壁他也不去了,免得碰上李斯伯看着尴尬。说实在他也不是在生气,只是觉得有些事情适可而止就好,尤其是没有什么结果的那些。叶沁对于脱离一个人孤单的局面会有些渴望,可同时也会感到恐慌,只是他自己也没能真切意识到自己的想法。   李斯伯还坚持着给他寄信,叶沁没有管他,过了一段时间,信件渐渐地减少了,再后来,又听说李斯伯认识了一位美丽的姑娘,连黑戈壁都不去了。叶沁这才敢在黑戈壁露面,便发现大家说的都是真的,确实是不见李斯伯了。   有几位认识叶沁的恶人谷的盟友看到叶沁出现,便朝他打招呼,叶沁点了点头。他们说你许久没见了,聊着聊着,就顺带说对面浩气的李斯伯也没出现了;另一个说,他好像结识了一位良人,估计是要收心了吧,也就是没有情缘的人才天天一个人蹲在黑戈壁。   叶沁垂着眼没说话,大家也见怪不怪,因为叶沁很少会主动加入什么话题,要打架的时候也是一言不合就开干,一个人冲出去也一个人回来,鲜血从手里提着的轻剑嘀嗒落在地上。   “这江湖也是越来越没意思了。”他们说,“还不如老婆孩子热炕头,哈哈哈。”   叶沁想,可我没有老婆,也没有孩子呀。   2.   裴大夫让叶沁这段时间安心养胎,不要四处奔波,因为前段时间叶沁没好好照顾自己,总是活蹦乱跳的,差点儿就动了胎气。   叶沁也想躺着不干活儿,然而如果他什么都不做,那他就没有钱了。那些大战任务,他是从来不做的,所以阵营任务,他还是得完成的。他骑上马的时候摸了摸平坦的小腹,轻声说:“你要乖,爹努力点挣钱,你以后就有好日子过啦。”   叶沁骑着马走了两步,抬头就看到李斯伯牵着赤兔马在不远处经过,马背上还坐着位穿着轻薄纱衣的美貌姑娘。叶沁刚开始也没认出李斯伯那厮来,因为那家伙居然认真地把及肩黑发束成马尾,身穿红衫银甲背负银枪,威风凛凛的,颇为神气。   叶沁心中有那么一丝很不是滋味,这人平时宛如一落魄武者,对上心仪的姑娘,立刻就变得人模狗样了起来。   在人群中,李斯伯的视线莫名就和叶沁对上了,叶沁看着他没动,看着对面那人分明愣了一下,忽然就要往前冲过来,手里还拎着长枪。叶沁下意识转身又想跑,却听到李斯伯喊了声:“别别别,你别走……!”   叶沁心想不跑是傻子,这时候忽然有一队人马从天而降,瞬间就把他围了起来。   “你就是叶沁吗?”为首的那位女子手持双剑,凌厉地道,“就是你欺负我的弟弟?!”   “你弟弟是谁?”   那女子报了个名儿,叶沁没听清楚,道:“不认识,麻烦借过。”   那群家伙便骂了起来,大概意思是说叶沁欺负了他们家小弟,所以现在来寻仇了。要是搁以前,叶沁绝对起手就抡起重剑甩过去了,可现在不行,裴大夫说他的胎儿还不太稳,叶沁可不想搞得一尸两命。   他无意和他们纠缠,李斯伯却赶了过来,自觉地站在了叶沁跟前,笑着说:“哎,怎么回事,是不是有误会?”   “没有误会,我弟说欺负他的人就叫叶沁!”女子道,“你又是谁?这事儿与你无关,看在大家都是浩气盟的份上,你让开老娘可以不追究。”   “江湖险恶,刀剑无眼,叶沁就算真的是欺负了你们家小弟,不也是因为他学艺不精吗?”李斯伯说,“而且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他一个,又算什么英雄好汉。”   “哼,那看来你是不肯让开了,那也就别怪老娘不客气了!”这位秀姑娘的脾气也是刚烈,二话不说就从背后抽出双剑劈了下来。   李斯伯一看这不好啊,这位可是冰心姑娘,连忙回头喊:“叶沁你先跑!”   叶沁早跑得快没影儿了,说:“你扛住啊,我先走了!”   李斯伯只得苦笑,边用长枪扛着双剑,边和对面几个打手纠缠了起来。   纵便李斯伯武艺高强,也没办法轻易以一敌众,他挨了对面丐帮好几巴掌,又被秀姑娘的剑抽了一身,正陷入僵局之际,便听到叶沁的声音:“在那儿,那边有好几个浩气的!”   那正和李斯伯对战的秀姑娘脸色顿时变了,李斯伯便也顺势回头,发现叶沁身后跟着好几个恶人谷的极道魔尊,一群人抡着刀剑棍子就冲了过来,来势汹汹。双方立刻陷入了混战之中,这倒是解了李斯伯的燃眉之急,叶沁就骑着马游走在人群的边缘,颇有几分袖手旁观的意思。   李斯伯正想过去搭讪两句,莫名其妙挨了一棍,发现是叶沁带来的人动的手。他们也分不清李斯伯到底是帮哪边的,反正只要是浩气盟的他都要揍。李斯伯连忙道:“恶人谷的兄弟你们别打我,我真的是路过的!”   “谁跟你浩气的是兄弟啊!”   “就是这狗策拦住我们,还让那小藏剑找了帮手,给老娘往死里揍!”   “哎别别别,你们怎么那么凶?”李斯伯还想理论几句,叶沁看不下去了,拉着他的手就把他拽上了自己的马,“多说什么,赶紧跟我走,你个傻子!”   “他们要走啊,赶紧跟上!”   “不许走!”   “卧槽,快点!”攀上了马的李斯伯抱着身前的叶沁,急促地催赶着,“啊啊啊他们的飞镖要射过来了!”   叶沁烦死了,嚷嚷道:“我这不是在跑了!你不要说话妨碍我,让我分心!”   “好好好!我闭嘴!”   叶沁经常独自逃跑,对这一带地形甚是熟悉,尽管对方追得很紧,但在他精湛马术和一流的方向辨认双重加持之下,还是成功把对方甩开了。   就是赤兔马也跑得气喘吁吁的,叶沁整个人都被颠得有些不好,他下了马,觉得恶心想吐还犯晕。那边的李斯伯没注意到叶沁的不妥,只顾着回头张望,确认那群人马没追上来,才抚胸口说:“甩掉了,这次真的多亏了你,叶沁……”   只见叶沁整个人摇摇晃晃的,他本来就不是身型健硕的类型,这会儿在寒风中晃悠,愈发显得柔弱,他走上去抓住了对方的手臂,道:“你怎么了,叶沁?”   叶沁摇摇头,抬起另一只手想要扒开李斯伯的手,可他使不上劲儿,浑身难受极了。他看了对方一眼,眼前一黑,就忽然往旁边栽了下去。   “叶沁,叶沁!哎!”   他只知道自己在昏倒之际听到了李斯伯的声音,然后,他就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怕是要完——这是他晕倒之前最后一个想法了。   叶沁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好好地安置在软卧之中,被褥舒适松软,房里熏着定神沉香,他定了定神,磨蹭着坐了起来,便看到李斯伯刚好推门而进。   “你醒了?”李斯伯快步走了过来,伸手想要扶一把,叶沁感觉哪里怪怪的,便不着痕迹地躲了一下,道:“这不是很明显的嘛……喂,狗策,这里是哪儿?”   “这是……浩气盟的驻地。”   “啊?”叶沁愣了一下,“你随随便便把一个极道魔尊带来这种地方,真的好吗?”   “当时你忽然就晕了,我没有办法,只好就近便把你带了回来。”李斯伯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好,既然能醒过来,也就无大碍了。”叶沁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谢谢你把我安置好,我过会儿就会走……”   “你想去哪儿呢,又躲着我吗?”   叶沁没料到李斯伯忽然提起这事儿,张了张嘴,否认道:“我没有躲着你……”   “嗯,这种话也能说出口,你自己信吗?”   叶沁便不吭声了,说实在的,他连自己都骗不了。   “你现在身体还没好,尽可以休息好了再离开,我和这边的人打好了招呼,他们不会伤害你。”李斯伯心中有几分紧张,“叶沁,关于最近这些事情,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叶沁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莫不是被查出什么端倪,他倒不害怕暴露自己能怀孕一事儿,毕竟他不太在乎旁人的眼光,却是比较害怕李斯伯会多想,然后就猜到叶沁肚子里的孩子的另一个爹是谁。   他故作淡定地道:“我没有什么好说的,该说的我已经在信里说完了。”   “我……对不起,虽然我知道道歉并不能弥补什么……”   “我不生气了。”叶沁打断了他的话,李斯伯还想说什么,叶沁继续道,“只是觉得一个人呆着比较有意思,我还是更习惯一个人。”   李斯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顿了顿,才道:“那个,我给你煎的药好像快好了,我先去给你端药。”   说完这话他就走了,叶沁瞄到自己的衣裳都放在床头边,便拎起了发带把头发束了起来。不一会儿李斯伯便进来了,手里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味道有些刺鼻,叶沁便不禁皱起了眉头。   “来,把这药喝了。”李斯伯一撩袍子下摆就坐在了床边,似乎还想亲自喂叶沁喝药,叶沁默默地接过了对方的勺子,“我自己来就好。”   “行。”   叶沁看着那黑漆漆的药,又道:“这药是做什么的?”   “补身子的,大夫说你气血不足,是补药。”   “大夫,只说了这个吗?”   李斯伯笑笑没说话,过一会儿才道:“总之我不会害你,这对我也没什么好处。”   “那可不一定,指不定你就为浩气盟除掉一名恶人谷精英了。”   “别,那多不划算啊。”李斯伯眼里带着笑意,“真要干掉你,当时我就不必把你带回来了。”   叶沁轻哼了一声,端起药便喝了起来,喝完了以后李斯伯又把蜜饯递给了他,叶沁便把蜜饯含在嘴里,酸酸甜甜的,忍不住又多吃了几颗,李斯伯便干脆把整盒蜜饯都放他手里了。   叶沁挺瘦的,下巴尖尖细细,现在满嘴嚼着蜜饯,两腮鼓了起来,便显得有几分娇憨可爱。李斯伯觉得叶沁可真是一种神奇的存在,这人平时在野外大杀四方的时候仿若冷血煞神,武器不在手边的时候倒能摆出一副安静乖巧、不谙世事的大少爷模样,若他不是认识叶沁许久,差点儿只会被他这副模样所骗倒。   “叶沁……”李斯伯刚开口,便听到有敲门声,他回头问,“什么事儿?”   “李将军,”门外的人说,“三姑娘来了。”   “让她等一下。”李斯伯有些不耐烦。   “不行,她说你要是不立刻去见她,她就要在浩气盟里四处宣扬你七岁还尿床的事情……”   “哎闭嘴!”李斯伯连忙跟叶沁说,“她胡说的,你别信啊。”   “哦?”叶沁侧了侧头。   “我先见一下她,晚上大概不能和你吃晚饭了,我会让人替你准备好的。”   叶沁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他本来就不是话特别多的类型,李斯伯便也没有太在意。   叶沁靠着雕花木床,忽然才想起大家都说,李斯伯身边好像多了位红颜知己,不知道是不是就是这位三姑娘。他又想起那人和那位坐在马背上的年轻姑娘眉目传情的模样,真是羡煞旁人。   他也说不上自己的心情到底是怎么的微妙和复杂,总归是有些酸溜溜的。罢了罢了,他也不好意思继续打扰了,反正他习惯了一个人独处,没什么大不了的。   叶沁这般想着就起身换好了衣服,虽然他有些犯晕,可休息过后精神尚可。中途有人敲门,说是遵循李斯伯吩咐为他送些热食,叶沁恰好饿了,便不客气地就着小菜吃起饭来。可别说,浩气盟财大气粗的,连饭都仿佛比较好吃。   叶沁巴不得自己能吃穷浩气盟,有多少就吃多少,吃得肚子浑圆,又喝了几两温酒,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   他见天色不早了,便出门问那穿着蓝色衣裳的守卫,到底哪里有车夫。   守卫认真地道:“大门口往右拐便有车夫。”   叶沁点了点头,道了声谢,便优哉游哉地往门口走去。他平时可没有这种在浩气盟大摇大摆也不会挨揍的良好待遇,这下难得来了,他也不着急,东看看西瞧瞧,趁机消消食。   走出大门口往右拐,叶沁便找到了那位车夫,那车夫胡子拉碴的,一看到叶沁便知道他是有钱人,连忙笑脸迎人,道:“这位公子,请问是要坐车吗?要到哪里?”   “扬州吧。”叶沁随口道,就掏出一锭银子丢给了车夫,接着就坐上了马车。   “哎,好咧。”车夫正要赶马,就听到后面有人喝了一声:“不准走!叶沁,你现在立刻给我下车!”   叶沁不用回头都知道那中气十足的,肯定是李斯伯。   “走,不要管他。”他跟车夫道,车夫便点了点头,一鞭子抽在了马屁股上。   “叶沁!”李斯伯还在后边儿喊他名字,还骂他是怂货,叶沁假装听不到,却看到一道人影忽然落到了自己的马车跟前,并拦住了去路。马夫吓得赶紧勒住了缰绳,马匹抬起蹄子惊叫,他骂道:“我靠,你这人不怕死啊!”   李斯伯没管车夫,反倒是跳了上来,道:“你怎么不辞而别?!”   是这个问题吗?叶沁想,便说:“那我现在告诉你,我要走了,就不算不辞而别了吧。”   “不是,你怎么老是要跑,你是泥鳅吗?”   李斯伯一副责怪叶沁的模样,叶沁火气噌一下就上来了,道:“我干嘛不走,你干嘛不给我走?!难道要我留下来看你找情缘放烟花再生个胖娃娃吗?!”   “我找什么情缘放什么烟花,你带着我媳妇儿和我儿子跑了我就不能抓你吗?!”   “靠,你怎么什么都赖我,你媳妇儿是……”叶沁愣了一下,咦,等等?是不是有哪里不对?李斯伯到底几个意思啊?   他和对面的李斯伯大眼瞪小眼,两个人相对无言,车夫忍不住插嘴了:“你俩还走不走了?”   李斯伯:“不走!”   叶沁:“走!”   “不准走!”李斯伯把叶沁横抱了起来直接就跳下了马车,但是他动作不大,颇为小心谨慎,叶沁因为担心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敢过分挣扎。   “我再说一遍,你不准跑。”   叶沁气鼓鼓的,“凭什么啊?”   李斯伯眉一挑,说:“就凭你是我的成亲对象,而且还是我的儿子的另一个爹。”   神经病啊,叶沁想,谁答应和你这个大狗逼成亲了?   3.   “成亲?”他迟疑地道,“……我和你?”   “对啊,你那小脑瓜终于想明白了吗?”   叶沁这时候的脑子终于转过来了,待意识到李斯伯在说什么之后,脸便噌一下地红了。他的皮肤本来就白,这段时间休息不够还四处奔波,脸色更是苍白得仿如一张宣纸,只是现在他脸颊上的红晕就像那落在纸上的朱砂墨,一层一层递进着渲染开来。   浩气盟营地的门口人来人往的,不乏来交任务的侠士,而他们俩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维持着这样暧昧诡异的姿势,叶沁分明感受到了旁人探究的目光,此时此刻只想找个洞把脑袋埋进去。   而李斯伯只晓得盯着叶沁那发红的小耳朵,心想:叶沁脸红起来的样子原来是这样的,还真可爱啊。   “哎,先不说那个,你、你还是先把我放下来再说吧!”   “我放你下来,你会跑吗?”李斯伯说,“你一个泉溜得飞快,多少人在黑戈壁都追不上你。”   “我不跑,”他说,“我也跑不动。”   “那好。”李斯伯这才愿意把叶沁放下来,小少爷脚一沾地面就连忙往后退了几步,说:“狗策,你是认真的吗?”   “自然,我这人向来说到做到。”   “可是……”叶沁正想说出自己的顾虑,却听到身后有位姑娘大喊了一声:“李斯伯你个混球,话说到一半你就竟然跑了,是不把本姑奶奶放眼里了吗?”   话音刚落,叶沁便看到那姑娘使了个聂云奔赴而至,伸手就揪住了李斯伯的耳朵,狠狠地拧了起来,看得叶沁忍不住心头一怵,李斯伯更是痛得连忙失声大喊:“疼疼疼!女侠饶命啊!”   “我都说了我就离开一小会儿,让你等我,结果呢,转眼人影都没了?!”   “我不赶紧跑过来的话我媳妇儿就要跑了,人生头等大事,你就体谅一下吧!”   “哦?是这位……”女侠这才转过头来,仔细地端详起了站在一旁的叶沁,“少爷?”   叶沁是认得这位姑娘的,因为当时坐在李斯伯马背上的便是她。叶沁其实对姑娘的长相不是十分敏感,说白了就是有点脸盲,不过他倒是记得这姑娘,她那双细长凤眼底下缀着一抹泪痣,便使得英气的脸庞透着几分妩媚。   这不是李斯伯那传说中的情缘吗?叶沁被盯得莫名紧张了起来,完了,这位女侠该不会把他当第三者了吧,可他真不知道李斯伯是什么时候有的情缘。他想,他作为一个心狠手辣冷酷无情的极道魔尊,该不会也有要唱一曲《我的一个藏剑朋友》的那么一天吧?   女侠看着叶沁忽然莞尔一笑,就把揪着李斯伯的耳朵的手给放了,道:“长得还挺可爱的,狗剩,你这眼光可以啊?”   “狗剩……是谁啊?”叶沁一脸懵。   “就他啊,我们家老大的小名,人家说小孩子贱名儿好养活嘛。”女侠说,“对了,差点儿忘了自我介绍,我叫李斯然,是他的妹妹。”   妹妹?叶沁便愣了一下,妹妹?亲生的吗?叶沁再仔细对比一下两个人的模样,发现两人长得还真的有点像,尤其是眼睛和眉毛……这下叶沁便懂了,难怪他一下子便记住了这位女侠的相貌,原来其实是因为她和李斯伯有相似之处啊。   “李斯然,你少说两句话不会死吧?”李斯伯头疼死了,“我那英明神武的形象一下子就被你毁了,你知道不?”   “我看倒未必,明明和你形象很配啊,小时候娘亲喊你狗剩,你还屁颠屁颠地奔过去呢。”李斯然瞅了瞅叶沁,“这位小少爷你说是吧?”   “这名字,确实挺配你的。”叶沁认真地说,嘴角便不由自主地往上翘了翘。他想他之所以高兴,估计是因为发现了李斯伯的所谓“情缘”原来是他的妹妹,那么,李斯伯很可能还是单身?   李斯伯本来挺烦人家喊他的小名的,简直就是黑历史,但看到叶沁居然被逗笑了,便轻咳两声,“你好像……对这个名字还挺满意的样子?”   “因为真的很适合你啊。”   “哦,那你喜欢的话,也可以这样喊我的。”李斯伯温情款款地说,“听起来多亲切啊。”   李斯然在旁边有些受不了了,道:“放你妈的狗屁,怎么我喊你‘狗剩’的时候不见得你高兴?”   “去去去,小孩子走开,这叫情趣,你不懂的。”李斯伯说着便握住了叶沁的手,“叶沁,这儿风大,我们进去再说吧。”   叶沁的脸蛋早在寒风里吹得有些发僵了,手也一样,李斯伯那双手抓上来的时候却极其暖和,他虽下意识想挣脱,但挣不开,很快又被对方的手紧紧地反握在了掌心里。   “怎么这么冰?”李斯伯微蹙剑眉,“我不应该让你在风里站那么久的,先进屋去吧。”   叶沁就这样糊里糊涂地被拉进了里屋,李斯伯把一个烧得正旺的小炭炉往他手里一塞,又蹲在房间的角落捣鼓另外的俩炭炉子。不一会儿,屋子就变得暖和多了,只给窥听的寒风留了窗口那一道小缝隙的余地。   李斯然刚才还在热情地喊着叶沁“大嫂”,想要进门的时候被李斯伯给拦住了,叶沁什么都没说,该说从刚才开始他就像灵魂出窍似的,现在坐在床边也不吭声。   李斯伯拉过一张小板凳坐在他跟前,叶沁这才抬起了眼,他的位置稍高,便看到这位浩气盟的精英正撑着下颌看着自己,嘴边还挂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我们是不是该说说人生大事?”他说,“我知道我不应该擅自替你拿主意,所以还是打算先跟你商量好……”   “那要是我不予呢?”   “别的都依你,唯独这个不行。”   “你这人怎么那么不讲理呢?”叶沁有些不悦。   “我讲啊,不讲理就把你一棍子直接敲晕接着把你这样那样了,我还跟你废话什么。”   叶沁哽了一下,忽然有些无话可说,为什么这个武林天骄的品行好像比他还恶劣啊?你们的谢盟主知道了怕是想哭。   半晌,他道:“那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得先认真回答我。”   “嗯,你说。”   “你有情缘吗?”   “正在求,”李斯伯说,“他要是答应了,那就有。”   “……”叶沁说,“你给我认真点。”   “我很认真,如果你是想问以前的话,那没有。”   “真的?”   “嗯。”   叶沁和李斯伯四目相对,仿佛想在对方的眼里找出什么端倪来,但是李斯伯相当坦荡地回望着他。李斯伯的眸色是很明亮而深沉的墨黑,认真注视一个人的时候会觉得,那人眼里的整个世界似乎都是自己。   叶沁忽然感觉自己的心跳有些莫名加速,便微微别开了眼,说:“这个问题,过。”   “可以。”   “下一个,你是在我晕过去的时候就知道我……我有孩子的吗?”   “是这样的,你晕过去了以后我把你带回了浩气盟营地,恰好看到裴笙经过,就把他绑、不是,请了过来,让他为你把脉。”李斯伯道,“我本以为你会对我坦白这件事,可你却还想逃……唉,失策。”   叶沁一想,裴笙可不是裴大夫的名字嘛,他怎么就那么倒霉,随便路过都能被李斯伯这狗贼给逮住,便道:“裴大夫最讨厌粗鲁武者了,你对他这般不客气,难道他就没揍你?”   “别提了,他差点就切花间心法了,要不是看在你在我怀里的份上,估计我还得吃点苦头。”李斯伯苦笑,“对了,你和裴笙很熟吗?”   “还好,不过我和他也认识颇久一段时间了吧。我刚入恶人谷的时候什么都不会,在名剑大会门口看到他一个人站着,他问我要不要和他组队随便玩玩儿,我便答应了,后来才晓得扬州城城门口的雕像上也有他一份。”叶沁回忆起过往,话就不禁多了些,“裴大夫的离经心法,是真的很厉害。”   所以他从不直接喊裴笙的名字,喊他一声“大夫”以示尊敬。   李斯伯便撇了撇嘴,“扬州城门外也有我的雕像啊,你没看到吗?”   叶沁随口道:“没留意过。”   “……”李斯伯酸溜溜地说,“我感觉他对你,挺关心的啊。”   “是吗?”叶沁说,“不过他这人,有时候还挺不错的。”——前提是他高兴了,他一高兴就什么都好说,不高兴就一切免谈。   “这我倒是看不出来,”李斯伯低头小声嘀咕,“你和他只是点头之交吧?”   “嗯?明明是我在问你问题,你怎么忽然问起我来了,”叶沁不耐烦地一挥手,“你别打岔,我都忘了刚才想说什么了。”   李斯伯郁闷极了,只好说:“好吧,那不聊他了。”   “嗯。”叶沁便想了想,道,“对了,我可没说过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你怎么这般理所当然?”   “东都狼的直觉啊,”李斯伯说,“而且时间也能对得上,这不是我的孩子那还能是谁的啊?”   “孩子是我的,但未必就是你的呀。”   “对啊,孩子是你的,然后你是我的,那你的不也就是我的咯。”   “啊?”   “你捋一捋这个逻辑,慢慢想,不急。”李斯伯寻了个橘子剥了皮,然后把橘瓣上粘连的白丝撕掉,再把橘子放到了叶沁手上。   叶沁这会儿想明白了,说:“你这逻辑,好像很有道理。”   “是吧,无懈可击。”   “可、可是,我怎么就突然变成了你的东西了?”   “这不是必然的事情吗,兄弟?”   “不不不,别别别,”叶沁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指不定你就喜当爹了。”   “那不是我的还能是谁的?”李斯伯提高了音量,“总不能是裴笙的?”   为什么话题又绕回去了裴笙那儿了?叶沁感到莫名其妙,“这和裴笙有什么关系呢?”   “没什么关系,”李斯伯甩了甩手,“反正这另一个爹我是当定了,我和你成亲了,孩子就是我们的了,你想让他随你姓也没事。”   “大唐律法什么时候允许男子和男子成亲了?”   “是不允许,但是好歹拜堂了就算是成家立业了,也就能把你的名字写到我家的族谱上去了。”   “那好,就算你想成亲,可也得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吧。”   “我爹在我十七那年就战死沙场了,被安禄山叛军一箭射死的。”李斯伯说,“我娘在我爹的坟前哭成了泪人,在那之后不久,便郁郁而终了,而我是家中老大,二弟和三妹都是在我照看下长大的。”   叶沁没想到这话会勾起李斯伯关于过去的悲伤回忆,连忙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没事,这些早已过去了,现在回想起来,便觉得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可是……”   “哎叶沁,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都很羡慕别人可以成家立业、金玉满堂,可总觉得万一我哪天不在了,指不定祸害了人家姑娘。”   “你这话什么意思,”叶沁笑了笑,“我就该被你祸害吗,我做错了什么,我改还不行吗?”   “是呀,谁让你是恶名远扬的极道魔尊,只能让我这个武林天骄来为民除害啦。”   “噢,那听起来李大侠还真是委屈求全了?”   “哈哈,不委屈不委屈,”李斯伯说,“其实是你很可爱,让我想有和你成亲的冲动,本来想着不能逼你太紧,结果孩子都有了,那我就等不下去了。”   他觉得自己心中的这个念头就像一颗生命力极其旺盛的种子。它在逼仄的墙角缝隙中破土而出,贪婪地汲取着阳光雨露,直到枝繁叶茂,最后把整片青瓦灰墙给彻底覆盖起来。他不舍得放叶沁跑,就像每次在野外看到叶沁一个人孤零零地拎着重剑的时候,他都会忍不住想,为什么这个极道魔尊好像没有朋友的样子。   他对叶沁愈发地在意起来,有时候会忍不住留意那人的一举一动,可又因为两人阵营对立,他每次只能骑在马背上远远地观望着——他若是走近了,叶沁便会揍他,这小子看起来瘦弱,真打起人来的时候,真的很疼。   叶沁听闻这番话,忽然觉得整个人都不太好,他隐约觉得,或许从一开始,李斯伯就是有意结识自己的。   可那又如何呢,无论是偶然相遇还是人为安排,都事已至此了。该遇上的始终会遇上,该掉落的坑,迟早也会掉。   “没有人会说我可爱。”叶沁想了半天,才道,“他们只会躺在地上骂我,骂我恃强凌弱,骂我禽兽不如。”   “那是他们没眼力见,不晓得你的好。”李斯伯说,“叶沁,我说真的……”   “我们成亲吧。”   叶沁挺受不了李斯伯用这么认真的语气和自己说话,尤其是那个人还长得有点小帅。他连忙把在手心里捂热的橘子往嘴里一塞,说:“待我吃片橘子压压惊。”   “噗嗤,”李斯伯用拳头抵着唇轻笑,“那你先吃,内啥,橘子好吃吗?”   叶沁面无表情地说:“酸死了。”   “那下次不买他家的了,那贩子还跟我说保证甜呢。”   叶沁点了点头,把剩下的橘子都放到李斯伯手里,李斯伯便默默地吃了起来,吃得眉头都皱了起来。   房间便陷入了寂静之中,直到叶沁忽然轻叹了一声。   “唉,李狗剩啊,你不会轻易死的。”叶沁说着便抬起手,在李斯伯那棱角分明的脸颊上轻拍了两下,“我来当你的绑定探梅吧。”   “我有云还有片玉,我会自己跑路,你不用管我。”他说,“你猥琐一点,打不过就先跑,卷土重来未可知。”   李斯伯便愣了,他嘴里还叼着橘子,但牙齿一时没咬紧,橘子就掉到地上了。   “哎,叶沁,你这算是答应了吗?”   “嗯啊。”   “我靠,可以!”   叶沁想,他明明是一个心狠手辣、冷酷无情的极道魔尊,怎么就那么容易被敌对阵营的狗策的花言巧语给迷惑了、甚至还觉得有那么些感动呢?可能是因为从来没有人把他放在手心上捧着哄吧,原来被人惦记着是这样的感觉啊。   唉,完了,他怕是有些对不起王谷主的悉心栽培了。   温柔乡当真是英雄冢。   4.   叶沁答应了这门婚事便正式成了李斯伯那未过门的“妻子”,自然也跟着对方到他的家中住了下来。在住下的第一晚两人便要同床共寝,叶沁虽然有那么些不太适应,但李斯伯说日后也是这般相处的,他便没有推脱太多。   而这一年冬天的长安城异常地冷,叶沁裹着大氅都觉得冷得慌。他本来就是畏寒之人,不过在往年的冬季,他都追着浩气侠士一阵猛揍,所以很少会觉得冷。怀了孩子之后他就不敢像以前一样活蹦乱跳了,有次他不过是拿了把剑在院子里稍微地使了个九溪弥烟,恰好被刚回家的李斯伯发现了,那人登时吓得大惊失色,连忙跑过来一把抱住了叶沁,还说什么都要把叶沁的轻剑给收起来。叶沁只好跟他说,裴大夫建议孕夫多做些运动,李斯伯便挥了挥手,说:“那便选些相对舒缓平稳的运动方式,例如散步之类的,你搞个九溪弥烟风来吴山什么的,我儿子犯晕了咋办?”接着他又说,“我每晚回来陪你四处逛逛,你看这样可好?”   叶沁本来还想反驳什么,但想到李斯伯好歹是一帮之主,平日公务繁忙,每天都抽出时间来陪自己也是不易,便只好“嗯”了一声。   到了晚上临睡前的时候,李斯伯抬着一盆冒着热气的水进来,搁在了床边,道:“来,叶沁,泡泡脚。”   叶沁一瞧那热水,上边儿还浮着些药材,李斯伯说:“我让裴笙给我开了个药材方子,以后临睡前你都泡泡脚,这样对你和孩子都好。”   “嗯,那谢谢……”   “说什么谢谢,都是俩口子了。”李斯伯笑了笑,“我先帮你把鞋袜脱了。”他伸出了手,叶沁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脚上那金黄色的靴子和袜子便被脱了下来,细细的脚踝被李斯伯一只手握住。那人低着头用另一只手探了探水温,“我刚才加了些冷水,你看会不会太烫。”   叶沁真心想把脚缩回去,李斯伯非要给他洗脚,让他觉得莫名害羞。   叶沁的脚丫子雪白雪白的,脚趾头圆润可爱,泛着微微的粉。李斯伯看着便想:若是系根红绳在叶沁的脚踝上,定然也是极好看的。   “烫吗?”他抬头问叶沁。   叶沁小心翼翼地试探了几下,方才把脚泡入水中,道:“还好,可以接受。”   “那就好。”李斯伯双手伸入水中开始帮叶沁洗脚,叶沁左脚掌搭在右脚脚背上,颇有些放不开,“别怕啊,我不会挠你脚底的。”   “哎,不是怕这个。”叶沁说,“就是感觉……怪不好意思的。”   李斯伯笑着说:“以后习惯了就好。”   李斯伯认真地给叶沁洗了脚,中途添了些热水让叶沁再泡一会儿,之后才用干毛巾替他擦干了双脚。   完了以后他把叶沁撵上床睡觉,叶沁睡在里侧,他睡在外侧。蜡烛熄灭以后屋子里一片漆黑,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叶沁感觉到李斯伯忽然把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来回摸了摸。   “好像比之前大了些。”他说。   “嗯,”叶沁道,“裴大夫说,过段时间就能感觉到孩子在里面动来动去。”   “哎呀,他是在练梅花枪法吗?”   “明明是三柴剑法才对。”   “那就得看以后孩子到底选择入天策府还是藏剑山庄了。”李斯伯凑过来了一些,用带着胡茬的下巴蹭了蹭叶沁的脸,“对了,我找过纯阳宫的道长算过了,正月十六宜嫁娶,你看我们就选那天成亲,你看可好?”   叶沁轻轻“嗯”了一声,说:“都依你吧。”   婚事主要是李家两兄妹在张罗的,因为叶沁什么都不会,李斯伯也不愿让他太操劳。他俩虽说是成亲,但叶沁始终不是女子,自然就没有什么嫁妆彩礼一说,某程度上这门婚事更像是朋友间的晚宴。   叶沁现在每日在家休养,颇有些无所事事,李斯然便捧着一叠大红色喜帖,问他愿不愿意写写请柬。叶沁便应了下来,他的字写得还不错,铁画银钩,笔走龙蛇,既有一股江湖弟子的洒脱,同时又有富家公子的气派。李斯然直夸嫂子的字写得好看,可比她大哥那狗爬字好太多了。   叶沁觉得奇怪,李家好歹是朝中武将世家,李斯伯从小家境优渥,不至于把字写那么难看的,后来李斯伯说他从小就不爱念书,整天跟猴子似的上蹿下跳,还气走了好几个夫子,之后他就入天策府从军,再没有认真念过书了。   叶沁照着李斯然给的名单写了好几十张喜帖,基本上都是李斯伯帮会的人,李斯然道:“嫂子,你那边要请什么人吗?”   叶沁摇了摇头,他自小是孤儿,被师父收养并进了藏剑山庄,可他和他的师父关系并不密切,最近这几年,他师父云游四海,基本是音讯全无了。叶沁想了大半天,发现也只能请裴笙了。李斯然便把空白的请帖放到桌子上,道:“没事,嫂子要是想起还有合适的人,到时候再请便是了。”   待到傍晚时分,李斯伯才回了家,他说最近浩气盟内部几个大帮会出现了些矛盾,他并不想浩气盟四分五裂,于是从中周旋,别烦多头疼了。   李斯伯在絮絮叨叨的时候,叶沁就默默吃饭,偶尔给一下反应,或者夹块猪肉就放在对方的碗里,说:“别气。”   “哎不气,你多吃点吃啊,吃个鸡腿吧。”   “我已经吃了一只了。”   “那再吃一只。”   叶沁也不客气,拿着鸡腿就啃了起来,李斯伯忽然发现叶沁看起来娇小可人,其实相当能吃。   “对了,你现在一个人在家会不会很无聊?”   “会有一点,今天看了些书,糊里糊涂就睡过去了。”叶沁说,“不过比起看书,我其实更喜欢听江湖百晓生说故事。”   “噢,经常在朱雀街大树底下摆摊的那位老伯吗?”   “对,”叶沁说,“许久没听了,上次那个故事不知道有没有好结局。”   “待会儿我陪你去看看吧。”   吃饱喝足了以后,李斯伯便给叶沁系好了毛茸茸的情人枕,手里提着盏小灯笼,这才牵着叶沁走在青石板铺成的大街上。叶沁的脸挺小的,几乎被情人枕边沿那一圈皮草给遮住了小半张脸,眼睛大而明亮,李斯伯看了他半天都没能回过神来。   大多数的摊贩们都匆匆收摊回家了,此时的大街便静谧了下来,他俩都不怎么说话,叶沁只看到小灯笼的光照亮了并不相当遥远的前路。   “百晓生上次说过一个故事,”叶沁忽然道,“说的是一位军爷牵着一位藏剑少爷的手,从天光乍破走到暮雪白头。”   “哦,还有这样的故事吗?”   “嗯,很久很久以前的了。”叶沁说,“虽然百晓生的话向来真假各半,当时我尽然不信这故事。”   “那现在呢?”   叶沁笑着看向了李斯伯,道:“现在……姑且算是信了。”   “那你要给我讲讲这个故事了。”   只是他们那天运气不好,没能遇上百晓生,据说他的孙子出生了,他这几天都没空摆摊,两个人便只好原路折返。   叶沁道:“我记得那个什么……帮主夫人,也是个很有趣的故事。”   “我都没听过。”李斯伯说,“回家你也给我说说。”   “好。”叶沁裹紧了身上的衣服,道,“我忽然想吃烤地瓜。”   “你不是才刚吃完饭吗?”   “那是我的饭量,可是他还没吃呢。”叶沁指了指自己那微微隆起的小肚子说。   “哎好好好,”李斯伯说,“我回去就给你烤,可不能饿着我的宝贝儿子和他的娘亲。”   冬天的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到了正月十六那天。   当叶沁清早起来推开窗户的时候,便看到昨夜的雪落了一地。院子里一片银装素裹,那挂在院子的松枝上的雪太重了,只闻“嘎吱”一声,树枝便被压断在了地上。   叶沁扒着窗户有些惊喜地回头,说:“这雪可真大!”   “是啊,不过叶少爷,你能不能先把鞋子给穿上呢?”李斯伯走过来一把将叶沁给抱了起来,并将他在床边放下,“不过今晚拜堂以后,就得改称你为娘子了。”   “娘什么子,你是男的我也是男的,我藏剑山庄从来是相公山庄,该你喊我为相公才对。”   “相公公,奴家就把自己交给你啦,以后可以好好待奴家哟。”李斯伯捏着声音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叶沁被他那挤眉弄眼的表情给逗笑了,说,“算了算了,当我刚才没说,你还是赶紧变回来吧。”   “别,等奴家先伺候相公穿喜服。”   叶沁和李斯伯之前寻了位长安城最有名的裁缝,选了店里最昂贵的暗绣金丝的大红锻布,然后各自为二人做了两套喜服。唯一不同的是叶沁的比较宽松,此时他的肚子隆起来了,刚好就能把衣服给套上,乍一看其实也不是十分明显。   两人又分别给对方戴上大红花,莫名其妙地就相视着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李斯伯问。   “我笑你这副模样,看起来就像迎娶第十八房小妾的地主。”   “那总比强抢民女的山寨头头要好。”李斯伯说,“你怎么不问我笑什么呢?”   “那……你在笑啥?”   “没啥,就觉得你现在这副模样,怪好看的。”李斯伯理了理叶沁的领子,说,“我以前想象过你成亲的模样,可一旦想到你娶别的姑娘,我心里就会难受。”   叶沁眯了眯眼,道:“李斯伯,你该坦白一下,到底是什么时候看上了我的。”   “现在先不说。”李斯伯捏了捏叶沁那小耳垂,“等喝完了合卺酒你亲我一下,我再告诉你。”   婚宴的当天还是相当热闹的,整个李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李斯然还出门分派红包给过路的人。   李斯伯忙着招呼前来的宾客,说实在的,叶沁基本都不怎么认识,而且最尴尬的是,好几个人还是他的仇人。叶沁看了一周,感觉自己宛如掉入了浩气盟的阵营领地,下一刻怕是要被直接拍扁。而李斯伯他们说的东西,叶沁也不是很懂,虽然他自认是个恶人谷精英,可独来独往的他很少会参加什么集体阵营活动,大帮会的弯弯绕绕,他并不是很了解。上次来堵他的那群人就自称是浩气盟大帮会的,后来好像还是李斯伯出手把事情给摆平了的,但李斯伯既然没提,叶沁便也不问了。   在空闲的时候李斯伯摸了摸叶沁的脑袋,说:“你要是觉得累,可以先回房里休息一下,到时候我再喊你。”   “我没事的,”叶沁说,“我总要学会和你的朋友打交道的。”   李斯伯便笑了,这时候他恰好看到了门边,便说:“哎,我二弟来了。”   叶沁便顺势回头,只见一位高冠白衣的男子捧着一把青玉流朝他们走过来,端的是儒雅无双,俊逸非凡。   这真的是两兄弟吗?叶沁不由得心生疑惑,连忙对比了一下二人的相貌,尽管五官有那么些相似之处,可是他俩的气质实在差太多了。   “这是我的二弟,李斯仲。”李斯伯说,“这位是叶沁。”   “嗯,三妹有跟我提起过,恭喜了,大哥。”他又望向了叶沁,一本正经地说,“恭喜大嫂,祝你们早生贵子。”   李斯伯便笑着说:“快了快了。”   兄弟俩叙了一会儿旧,不过李斯仲话不多,倒有些冷冰冰的感觉。听说他一直都在外游历,很少回家,这趟回来了也就暂住几天,过一段时日又要出发去西域了。   而待到他入座了以后,叶沁还不忘往对方那边看,这时耳边忽然传来了李斯伯的声音:“你怎么就老盯着我二弟看,是觉得他很好看吗?”   叶沁不禁皱眉,“你怎么回事,连你弟的醋也要吃吗?”   “我弟从小就比我更讨姑娘家的欢喜,哎,你不要看他了好不好。”李斯伯偷偷扯了扯叶沁的袖子,他一个牛高马大的将军,做这种撒娇动作让叶沁有些吃不消。   “行了行了,”叶沁无奈一笑,把李斯伯的脑袋给推开了些,“我就是奇怪,怎么你和你妹都是天策府的,可你弟不是啊?”   “那是因为他从小体弱,提不起枪,我娘刚好是长歌门老门主的堂妹,便干脆把他送去长歌门学艺了,结果那小子的琴还弹得不错。”   叶沁便“哦”了一声,心想李家的家境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显赫。   待到宾客们陆续到来以后,两人便开始正式拜堂。   媒人在旁边喊,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夫对拜。   叶沁和李斯伯面对面站着的时候,莫名有几分心潮澎湃。对拜的时候叶沁弯下了腰朝对方鞠躬,抬起头的时候听到一声“礼成”,便知道从那一刻开始,他算是正式地完成了一件人生大事。   李斯伯看起来也有那么些紧张,脸难得地红了几分,只晓得对着叶沁傻笑。   “傻狗。”叶沁轻轻地说了一句。   而后他听到有宾客说:“哇,下雪啦!好大的雪!”   叶沁便望向了屋外,发现外边儿果真下起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似是柳絮。他忽然觉得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他从来没想过会遇到那般喜爱自己的人,没想过会孕育自己的孩子,他抬起眼悄悄地看了李斯伯一下,那人刚好把视线转了过来,并朝他温柔一笑。   屋外的人纷纷走到中庭里抬头感受这场雪,李斯伯便握住了叶沁的手一同走了出去,道:“是个好兆头。”   他把落在叶沁那长马尾上的积雪捻在手里,并示意给对方看,雪不一会儿就在指尖融化成了水。   他说,看啊,这可不就是暮雪白头。   5.   鉴于叶沁身体特殊的原因,李斯伯不许宾客们闹洞房,宴席完了以后大家都散了。李斯伯给叶沁倒了杯茶,给自己倒了杯酒,二人在大红喜床前喝了一杯合卺酒。   叶沁觉得以茶代酒还是有些可惜的,只是现在他有孕,只得万事小心。他放下酒杯,李斯伯便揽了过来,另一只手挑起了他的下巴,说:“我想做这个事情许久了。”   “什么事情?”   “像那些什么江湖话本说的——‘叶沁你引起我注意了’,接着把你丢到床上撕烂你的衣服再这样那样。”   叶沁笑得发抖,“你神经病吧你。”   “怕是这些主角的对象都是软柿子,要是你,我估计得被你的鹤归直接拍死。”   “以前你不也经常冲进恶人谷营地这边找死吗?”叶沁说,“哪里恶人多你就去哪里。”   “哎,你个蠢叽,怕是没发现我每次都往你的方向冲吧?”   “怎么说,你还是蓄谋已久的?”   “我……哎,我没法呀,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李斯伯摸了摸鼻子,“不信你摸摸我那儿,看是不是硬的。”   “啊?”叶沁的脸唰一下就红了,“你……你到底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我的?”   “记不大清楚了吧,没有爱的滋润,我脑子什么都记不住。”李斯伯看着叶沁一脸呆样,便说,“这是一个暗示,你懂吧?”   叶沁便明白了,那厮是喊自己亲他一下咧,他便哼了一声,说:“亲就亲,没什么大不了的。”   “来。”李斯伯指着自己的唇,“要这里。”   叶沁便凑过去在对方的唇上轻轻啄了一下,跟蜻蜓点水似的,“亲了啊,你可别耍赖。”   “你开玩笑吧?这算什么,什么都没有。”李斯伯说,“不行,再来一遍。”   “喂你……!”   叶沁只好又亲了一次,这次停留的时间总算长了些,可李斯伯还是耍赖皮,非要叶沁多亲自己几下。一来二去的,叶沁就发毛了,撇了撇嘴就转过身子去了,李斯伯赶紧把他上半身给转了过来,说:“哎我错了,我的沁儿,好沁儿,只要你问的,我什么都说。”   “我现在不在乎了。”叶沁故作冷酷地说。   “那不行,那我还是非要说。”李斯伯说,“我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其实在扬州,我看到你把我的一个同门给揍下马了,就觉得这小子可以啊,于是就打算和你切磋,但你拒绝我了。”   李斯伯忿忿不平,“哎,你居然敢拒绝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浩气盟的精英大将,是一名赫赫有名的武林天骄,你这小子过分了啊。”   叶沁对此可真是毫无印象,他还以为自己和李斯伯认识是在南屏山?   “那然后呢,你就把我给惦记上了?”   “差不多吧,我就觉得,你和其他人不一样。”   他记得有一年的中秋,他到扬州河边放烟花,刚好看到一身锦衣的叶沁蹲在旁边,把一盏莲花灯给放了,愿望是希望来年不要再那么孤单,结果一阵风吹来,莲花灯翻了。李斯伯分明看到小少爷的眉头皱了皱,模样又恼又气,他想把自己的莲花灯送给叶沁,可叶沁冷冷地说:“不放了。”便赌气般地一甩袖子离去了。   李斯伯当时就想,这可能是一个渴望朋友的极道魔尊,这么一想,可真是有些可爱。叶沁却一直没主动留意过李斯伯,大抵觉得阵营不同没法做朋友,但现在他们竟然都成亲了。   叶沁听着李斯伯讲他对自己的爱恋,听得耳朵微微发热,真不知道李斯伯怎么能把这些小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叶沁的一个微笑、一个蹙眉、一个撇嘴……这些小表情都落在了那人的眼里。   “沁儿,”李斯伯环住了叶沁的腰,把他拥入怀中,他用鼻尖碰了碰叶沁的鼻子,轻声道,“我是真的很高兴了。”   他问叶沁:“你高兴吗?”   叶沁小声地说:“高兴。”   于是李斯伯顺势吻了过来,舌头撬开了叶沁的双唇和贝齿,和叶沁那粉色小舌尖纠缠了在一起。叶沁是第一次和别人接吻,不敢睁眼看,只得被动地被李斯伯的舌头逗弄着和引导着,小脸蛋涨得通红。   过了一会儿他悄悄地睁开一道细缝去看对面的人,发现李斯伯眸色沉得宛如深渊,贪婪得像是快要把他整个人给吞进去似的。他咬了叶沁的舌尖一下,叶沁吓了一跳,喉咙发出“呜呜”的两声呜咽,忽然就开始咳嗽了起来。   李斯伯慌了,连忙停了下来,道:“你怎么了?”   “咳咳!”叶沁摇了摇头,“没事,就是被口水呛了一下……”   “……”李斯伯顺了顺他的背,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该不会是个傻子吧?”   “我不傻的。”叶沁认真地说。   “好好好,你不傻。”   叶沁觉得李斯伯这语气太敷衍了,就像在哄三岁小孩子一样,便说:“我觉得我还是挺聪明的?”   李斯伯说:“那你怕是活在梦里了。”   叶沁揪了揪李斯伯的脸蛋,说:“不要,梦里可没有这么好的你。”   李斯伯的心微微一动,他想:得了,叶沁的撩人技术又进步了。   叶沁和李斯伯成亲以后不久便是春节,李斯伯也不天天待在帮会里了,倒是把公事都带回家里做。他和李家三兄妹吃了一顿年夜饭,又聚在一起放烟花。第二天是大年初一,李斯然拉着李斯仲在院子堆了几个雪人,叶沁笑盈盈地给他们派了红包,李斯伯紧张地跑了过来,给叶沁戴上了厚厚的羊毛手套。   李斯然看那到便笑了起来,说:“嫂子这模样,可不就像个雪人?!”   “看起来像个霸刀山庄弟子。”李斯仲评价道。   叶沁一看自己,浑身胖乎乎的,跟个球一样,连走几步路都觉得费劲儿。   “都怪你大哥。”他说。   “多穿一点不是坏事,生病了就麻烦了。”李斯伯道。   “我没有那么弱吧,好歹是极道魔尊。”   “去去去,在我眼里你就是娇弱的小鸡崽子,你看你那鸡爪在地上扒拉的都是什么。”   叶沁看着自己那在雪地上的凌乱脚印便笑了。   他只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儿雪人,就被李斯伯撵进屋里休息去了,好几个炉子在屋子里燃着,暖得叶沁直打哈欠。他咿呀叫着伸懒腰,李斯伯就总想挠他脖子,就像逗小猫似的。   叶沁也觉得自己似乎越来越能睡。有一次他本想在书房给李斯伯磨墨,结果看书到了一半就睡过去了,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书房后面的小床上睡着了,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冬日的阳光透过窗洒在他身上,暖洋洋的。   李斯伯在屏风后边儿和其他人谈正事儿,声音压得很低,却给叶沁一种特别安心舒适的感觉。   打那以后叶沁就很喜欢在吃完饭后到书房睡午觉,床边就放几册书,喝完补药以后便睡上一小会儿。   不过有一天午后,叶沁做了一个噩梦,他梦到自己杀了许多个浩气盟侠士,脚底下堆满了武林天骄的尸体,接着他把剑捅入了跟前的一个人的心脏,抬头一看,才发现对方赫然是李斯伯。对方的鲜血溅了他一脸,叶沁在心底里大喊“不要”,李斯伯却是向他走过来,并把手抚在他的脸上,擦掉了上面的血迹。叶沁害怕得连剑都握不紧了,他不想要李斯伯死,也不想回去过一个人孤零零的日子,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知道自己不能失去他。   叶沁被吓得醒了过来,不小心打翻了放在床边小凳上的空药碗,眼泪还在无声无息地流着。李斯伯快步走了进来,叶沁看到他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便连忙伸出手圈住了对方的脖子,把脸埋在李斯伯的胸前。叶沁那宽大的袖子滑落了下来,便露出了白皙的手肘和手臂,李斯伯捏了捏对方的脖子,道:“沁儿,怎么了?”   叶沁摇了摇头,闷闷地说:“做了个噩梦。   “噩梦?别怕别怕,都是假的,而且有我在呢,我一枪过去就能把他们全给戳成筛子。”   李斯伯想抱得紧些,无奈叶沁的肚子比之前的大了一圈儿,便只得不断地给对方顺毛,顺带把被子拉上一些,盖在叶沁的肩膀上。   叶沁稍稍冷静下来就觉得自己很丢人,好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极道魔尊呢,怎么就因为一个噩梦吓得泪流满面。可他确实是怕了,怕极了踏上孤寂的前路,怕极了守着凄清的凉夜。叶沁以前从不后悔双手沾满鲜血,在那一刻他忍不住想,是否因为他作恶多端,所以那些浩气萌的冤魂前来报仇了。   他闭上眼,在李斯伯的颈窝那儿蹭了蹭,难得地温顺乖巧。他听到李斯伯低声喊自己“沁儿”,接着在他的额上落下了一个吻。   “梦到什么了吗?”   叶沁不想说,只是道:“没什么,现在没事了。”   “行,”李斯伯也不强迫他,“都是梦而已,不是真的。”   “哎,我有个问题,如果有一天我俩要刀剑相向,你会如何抉择?”   李斯伯看了他许久,才说:“我不知道。”   “我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我会尽量阻止这种事情发生,有误会的话我也会找机会和你讲清楚。”李斯伯说,“我不能让你死,但我也不能就这样傻乎乎地被你的风车给转死,毕竟我还要和你生一堆小鸡崽小汪崽呢。”   “……重点是这个吗?”   “反正我们养得起,没所谓啦,人多点儿才热闹嘛。”   “我可没答应,怀一个都辛苦了,这个不许吃那个不许碰的,烦人!”   “那你要嫌累,那一个孩子也不错的,你说他叫浩存怎么样?浩气长存。”   “别,该叫逍遥,自在逍遥才对。”   “我觉得还是我们浩气的比较大气啊。”   “狗屁,我恶人谷的那才叫有个性。”   “你斯文点可以吗?都快要为人父母了。”   两人的话题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转移了,他们讨论了个大半天,谁也没能说服对方。叶沁甫一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思绪被李斯伯给带跑了以后,便没有那么郁闷和难过了。   “李狗剩,”叶沁挨在李斯伯身上,笑了笑,说,“我发现你这人挺逗的,整天乐呵乐呵的,像个傻子。”   “傻人有傻福啊。”他说,“你要相信,这世上总会有人对你好的。”   “嗯,”叶沁轻声说,“我信。”   6.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畏寒的叶沁终于能脱下厚厚的大氅和棉袄了,同时他的肚子也愈发地圆润,就是看上去有点儿像发福了的青年。李斯伯问他有没有任何不适,叶沁摸了摸肚皮,说:“还行啊,我的重剑比他还要重呢。”   “你是不是缺心眼,怎么能用重剑跟我儿子比呢?”   “我们庄主说,以心为剑,是为藏剑——你想,这都是心的地位了,自然能和儿子相提并论啊。”   “行行行,你说你有理。”李斯伯懒得和他争辩,看着叶沁现在身上那一薄薄的金黄纱衣,道,“叶二沁,你要不多穿件外套吧,今天风大。”   叶沁看着窗外那艳阳天高照,道:“李狗剩,醒醒,再这么闷下去我就得长痱子了。”他转过身子给李斯伯看他的背,还把马尾撩了起来,隔着纱衣更显得那背脊线条优美诱人,“你看,我现在都出了一身汗了。”   “那好吧,你在屋里可以这么穿,出去就不行。”他把手放在叶沁的蝴蝶骨上顺势往下摸,手指停留在尾椎的位置,轻叹道,“这儿的好风景可不能随便让别人看了去。”   叶沁扭头朝他翻了个白眼,“醒醒,没有人会对一个顶着大肚子的男人蠢蠢欲动的。”   “怎么没有啊?”李斯伯大声地说,“我这样的人就会啊!”   “……变态!你可闭嘴吧!”叶沁简直听不下去了。   天气变热了之后,叶沁就不喜欢在书房那儿睡午觉了,因为一到午后就特别热,仿佛能把人给烤焦。李斯伯便让人把南边厢房打扫一下,给叶沁铺好了床,对方要睡觉的时候就命人把地窖里藏好的冰块搬上来,这样叶沁就不会那么热了。   而他自己也把工作地点搬到了那边,除了帮会事务和阵营活动,其余时候几乎是寸步不离。叶沁笑他就像街口那条大黄狗,整天守着一棵树不肯走,谁一旦经过,那狗就朝谁狂吠。李斯伯就蹭着叶沁的颈窝故意“汪汪”叫,说是谁做噩梦还说怕怕的啊,我就是有赤兔也不敢跑远啊。叶沁无可奈何,估计这事儿要成为他这个极道魔尊一辈子的污点了。   南边厢房比书房要大,所以叶沁的床边还放了书桌和文房四宝,叶沁最近是迷上了书法与丹青,说是修心养性,李斯伯时不时就过来视察一番,背着手走来走去。   他拉长声音喊叶沁:“叶二沁。”   叶沁自是岿然不动。   他便只好喊:“沁儿,我的宝贝儿。”   叶沁慢悠悠地写着字,道:“我耳朵不好,只听得进好话。”   “好嘛,帅气多金的叶沁大少爷,理理我嘛。”李斯伯笑眯眯地说。   叶沁“嗯”了一声,李斯伯便走过去,说:“哇你这字真好看,写的什么?后羿?”   “……”叶沁说,“这是‘翠微’,哪来的‘后羿’?”   “这样吗?”李斯伯摸了摸鼻子,“哈哈哈,不太懂啊,你可真是才高八斗。”   他走过来非要站在叶沁背后环抱着他,叶沁觉得热死了,想拍开他又拍不走,就像狗皮膏药一样黏人。叶沁的领子微微敞开,露出了精致的锁骨,李斯伯就在那儿拱来拱去的,嘴唇时不时嘬两口,又说什么你真的好香啊之类的骚话。   叶沁被这狗扰得心绪不宁,只好把笔放下,道:“哎,你是不是没有自己的生活啊?”   “我……有啊,可名剑大会和浩气里的那群蠢货哪有你有意思啊?”李斯伯说,“我不和他们掺和了,没意思。”   叶沁只得苦笑,“那你就来烦我了是吧。”   李斯伯不说话了,大抵懒得否认,过了一会儿他摸着叶沁的肚皮,道:“我希望我儿子赶紧出来,不然他爹整天看着碗里的吃不着,迟早得憋疯。”   “那你可以不看。”叶沁说,“帮我把宣纸铺好。”   这时候他感觉到肚子动了一下,李斯伯的手还搁在他肚子上,道:“咦,刚才是不是有什么动了?”   “嗯。”叶沁说,“你儿子在练四季剑法呢。”   “卧槽,让我听听!”   李斯伯护着叶沁的肚子让他把身体转过来,然后把耳朵凑到肚皮上听小婴儿的动静。   “喂,他怎么不动了啊?”李斯伯相当焦急。   “你急什么啊,待会儿就动了啊。”   “哇,动了动了!”李斯伯说,“他像在战八方!哈哈哈!”   叶沁要被他笑死了,“明明是在转小风车!”   李斯伯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叶沁的肚皮,说:“这太刺激了,沁儿,他踹你你会不会疼?”   “不会呀,”叶沁说,“就是太好动了些。”   “那像我啊,我小时候也不肯坐在凳子上多呆一刻。”   李斯伯在那儿半蹲了好一会儿,直到小婴儿不动了,他才有些不舍地站了起来。   “他真可爱,估计像他娘亲。”他仿佛在自言自语,“儿子你要乖,不要老踢你的娘亲,以后爹就带你去牧场耍枪。”   “如果是女儿呢?”叶沁问,“你是喜欢女孩还是男孩?”   “其实我是更喜欢女儿,但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欢啊。”李斯伯笑着说,“如果是男孩,就让他随我入天策保家卫国,如果是女孩,就让她随你进山庄当大家闺秀,你看怎么样?”   “听起来好像还行。”叶沁拍了拍李斯伯的手,“告诉你个好消息,裴大夫说,可能会双喜临门?”   “怎么,不是吧?买一送一?!”   “他是这么说的。”   “这……两个诶!”李斯伯高兴得几乎跳起来了,围着叶沁不断打转儿,叶沁都仿佛看到他屁股上的狗尾巴都快要摇上天了,便不由得笑了起来。   兴奋地跑了几个圈的狗子这时奔回来把叶沁横抱了起来,说:“双喜临门啊!哇,你怎么那么厉害啊?”   叶沁连忙用手勾住李斯伯的脖子,说:“我咋知道怎么一来就是俩?不过……你会嫌吵吗?”   “不啊,怎么会啊?我很喜欢小孩子的,你忘了我从小就要照顾家中弟妹嘛。”   “那就好,以后他们哭闹,就交给你负责了。”叶沁摇了摇头,“我不太擅长对付小孩子,他们一哭我就心烦。”   “给点耐心就好,放心吧,我肯定能镇得住咱俩的儿子的。”   不过当时李斯伯没想到,他后来竟然被他的一双儿女当成赤兔马、并且在家中地板疯狂任驰骋就是了。   李斯伯把叶沁放下来以后就抓着他一顿狂亲,叶沁无语了,觉得自己被一条大黄狗的舌头舔了满脸的口水。   这时候刚好有位李斯伯帮会中的人来报信,说某某堂主和另一个大帮会的堂主出了矛盾,现在两帮人都快打起来了,让李斯伯赶紧过去撑一下场子。李斯伯一听就气死了,说你们牛逼了啊眼里还有没有我这帮主了啊?报信的人只好说,这帮会矛盾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可是谁让帮主你天天待在家中翘帮多日……说着还瞄了叶沁一眼,整得叶沁跟个什么祸水似的。李斯伯便轻咳一声,也不好说什么了,便赶紧跟着报信人走了,还跟叶沁约好了晚上一起吃晚饭。   叶沁巴不得他赶紧走,这狗子整天太粘人了也不是好事儿。叶沁磨好了墨,打开了一本字帖开始临摹。   他脸上的神情沉静如水,目光专注,似乎相当认真投入。写到一半的时候丫鬟忽然来敲门,跟他说有一位自称是叶沁朋友的客人在门外求见,名字叫柳潇。   在听到这个许久没听到的名字的时候,叶沁的手分明抖了一下,瞬间墨汁渗透在了纸上,化成了一大斑点,这幅字怕是不能要了。   叶沁只得把笔放下,问:“他有说所为何事吗?”   “他说,叙旧。”   叶沁看着他那大肚子,怎么想都觉得不适合叙旧,便道:“跟他说我身体抱恙,怕是要几个月之后才能出门。”   丫鬟点点头便退了出去。   叶沁垂着眼想,柳潇,为什么这人会来呢?   说起柳潇,叶沁和他也算是有那么段故事,这人以前是他的名剑大会的队友,两人一起奋斗又互相赏识,默契十足,配合得相当好。那个时候柳潇还在恶人谷,称得上是叶沁最好的兄弟,叶沁要是被寻仇,柳潇总会挺身而出。柳潇和裴笙是不一样的,裴笙不过是叶沁的引路人,但柳潇却是陪伴叶沁从普普通通的藏剑弟子变成如今的极道魔尊的同伴,说是曾为对方出生入死也不为过。   像叶沁这种慢热又含蓄的人,是真心被对方的真诚和热情所打动过的,哪怕柳潇根本没有这个意思。叶沁并不想破坏二人之间的兄弟情谊,所以一直把这种感情暗藏心底,直到有一天醉酒后不小心把心底话说出来,柳潇吓得落荒而逃。柳潇先是二话不说地退了他和叶沁的名剑大会的二人队伍,找了另一位姑娘和自己组队,再后来,连三人队的比赛他也不打了,他和那位姑娘也很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一对。叶沁看在眼里,虽从不多说什么,可心却是被狠狠伤透了。   他觉得这挺没意思的,便从当时自己和柳潇一起建立的帮会退了出来,名剑大会也不打了,柳潇在许久之后才发现了这个事实,前来问他原因。叶沁看着他,深呼吸了一口气,他想,只要柳潇愿意挽留他一句,他愿意守在他身边,哪怕什么都没有也好。   可是柳潇没有,他只是说,那么,祝你前程似锦。   叶沁觉得眼眶一热,却扯出了个笑容,说了一声“谢谢”。   后来他就没有和柳潇有过其他更多的联系了,再后来只听说他得罪了恶人大帮会的堂主,不得不转去了浩气盟阵营。   不过这些都是听人家说起的了,叶沁并不相当清楚,在几年前,柳潇这个名字还是会让他心头一跳的,这些年他没有听到关于那个人的消息,这会儿忽然听到了,才觉心中没有多少波动。   他以前不是没恨过怨过柳潇,可倘若他是不喜欢男人的柳潇,或许他也会对另一个爱慕自己的男只退避三舍吧。而他们毕竟就是朋友一场,叶沁也没有任何立场去阻止柳潇结交别的姑娘,说到底,他们不过就是没有缘分罢了。   现在柳潇在他眼里就是一个普通的许久没见的朋友,但他也不是非见柳潇不可,即便说叙旧,也没有什么好叙的。这些年来明明都可以叙旧的,他在黑戈壁也不是没见过柳潇,可那又如何呢,柳潇曾对他避而不谈,两人如今形同陌路。   叶沁是想不懂柳潇到底要做什么了,可实在尴尬,再一想李斯伯这人知道以后估计得醋上天了,便拒绝了见面。既然没有什么紧要事,又是可见不见,那还不如不见。   丫鬟后来又进来请示了几变,叶沁都拒绝了,柳潇便只好走了。傍晚时分李斯伯果然回来,看时间还早,便亲自下厨做了几道小菜,最近天气变热,叶沁不太吃得下东西,他便做了几道开胃小菜,像是酸梅蒸排骨、凉拌青笋和菌菇煲什么的,人参鸡汤早就炖好了,是出门前他让下人弄的。   吃饭的时候叶沁想了想今天的事儿,终究是没提,免得给自己和李斯伯添堵。   “今晚街上有花灯,我们出去看看可好?”   “怎么会有花灯?”   “今天是七夕啊,我们也去凑凑热闹吧。”   叶沁喝了一口汤,点了点头,说:“可我现在这副模样,怕是要被当成是小怪物的。”   “你要是忌惮路人的眼光,那可以蒙个面纱、戴个斗笠,你看这样可行?”   叶沁觉得这主意还不错,吃完饭以后就换了一身宽松的黑袍子,戴上斗笠蒙上黑纱之后就跟个肥胖刺客似的,李斯伯牵着他的手,笑着说:“主子,让小的给你带路吧。”   叶沁说:“来,起驾!”   7.   七夕节的长安街头上人山人海、摩肩接踵,煞是热闹。叶沁走得慢,尽量不往人群里钻,李斯伯就在旁边牵着他的手,顺带护着他的肚子,一脸的警惕。叶沁觉得这样李斯伯可累了,不过他天天待在家里确实有些无聊,李斯伯也是一番好意了。   叶沁以前也看过七夕的花灯,每年的都差不多,其实没有太多区别,他见前边儿人太多了,便道:“人太多了,我们先不过去看灯吧。”   “嗯,我们不如去护城河边吧?可以放花灯。”   “好的。”   两人往河边走的时候经过了一个摊子,叶沁看上了一个白底红纹的狐狸小面具,说是东瀛那边传过来的图案,煞是神秘。李斯伯便把面具买下了,叶沁便把面纱和斗笠都摘了,摊主看着叶沁的脸,说:“哎,这长得娃这么水灵,怎么就把自己包得那么严实呢?”   “就因为好看才不能让那么多人瞧见啊。”李斯伯笑着说,帮着叶沁戴上了小面具。叶沁问他好看吗,李斯伯点头说很好看。   两人又在旁边的摊子买好了莲花花灯,在纸上写好了愿望,一同到护城河边把花灯放了。叶沁只写了一句话:“年年岁岁常相近”。李斯伯看了叶沁的一眼,很言简意赅地提笔写了几个字:“母子平安”。   “希望老天爷满足一下我这个质朴而单纯的愿望。”李斯伯把花灯放了,道。   叶沁看着飘得越来越远的花灯,笑着摸了摸肚子。   可惜他俩回去的时候天公不作美,大雨倾盆而至,李斯伯拉着叶沁到一家茶舍的屋檐下避雨,手忙脚乱地帮叶沁擦着脸上的雨。   “这雨来得也太突如其来了吧。”李斯伯抱怨道。   “是啊,说下就下。”叶沁笑着说,“都变成落汤鸡了。”   “落汤鸡和落汤狗……唉,回去给你熬些姜汤,喝了再睡。”   “嗯好,雨小一点我们再走吧。”   这时候叶沁听到了有人迟疑地喊他的名字:“叶沁……是你吗?”   他扭过头便看到一位身穿紫衣的俊俏青年站在不远处,这熟悉的面孔,可不正是柳潇吗?叶沁吃了一惊,但更多的是茫然,事已至此他也不好否认,只好“嗯”了一声。   “好几不见了。”柳潇笑着说,“今天还想找你叙旧,你还不愿意出来……没想到居然在这里就能碰到了,可不是缘分?”   “呵呵,是挺巧的。”叶沁说,连忙看向了李斯伯。李斯伯一把握住了叶沁那有些冰的手,神色淡淡地说:“你好,请问这位是谁?认识我家叶沁?”   “你家的叶沁?哈哈,你就是叶沁的那为所谓的‘丈夫’吧?可惜了,大唐律法里没有男男成亲的律例。”柳潇说,“我叫柳潇,我和叶沁认识许久了,可能也快五六年了吧。”   李斯伯冷冷地看着他,说:“我叫李斯伯,我也认识叶沁很久了,不过在我认识他的时候早就没看到你了。”   “嗯,因为有段时间我不太懂事,不知道什么才是最适合自己的。”柳潇看了叶沁一眼,说,“这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介意我和叶沁单独说几句话吗?”   叶沁便问李斯伯:“可以吗?”   李斯伯总不能阻止叶沁和他的老朋友叙旧,虽然总感觉这个柳潇不是叶沁一般的朋友,但也只好点头答应,道:“你们进去隔间聊,出来的时候喊我就好。”   “其实放心的话,我送叶沁回去就好了,我武功也很好的。”柳潇道。   “不用了,我不放心。”李斯伯有些不舍地松了手,在叶沁耳边说,“快去快回,别受凉了。”   叶沁说好,柳潇听闻唯有耸了耸肩,而后和叶沁进茶舍里叙旧去了。   叶沁自认和柳潇没有什么可聊的,坐下以后就道:“有什么就赶紧说吧。”   “那么着急吗,我们也许就没见了吧。”柳潇分别给自己和叶沁倒了一杯茶,眼睛瞥见叶沁的肚子,说,“你的肚子怎么回事,是真的怀了吗?”   “嗯。”叶沁道。   “果真如此,我听到有些人说起某某帮主的新过门的妻子叫叶沁,便想会不会是你,于是专门来看一趟,没想到……你连孩子都有了。”   “世事无奇不有。”叶沁说,“直说吧,你找我到底有何事?”   “想看我还有没有机会呀?我怕你是奉子成婚,或者是身不由己,就想来拯救一下你啊。”   “你可拉倒吧。”   “是啊,现在看来我是完全不可能了,唉,我是来得太晚了吗?”   “晚了起码好几年吧。”   “叶沁,那你现在幸福吗?”   “嗯,我现在过得比前二十多年来的每一天都要开心。”   “……那就好。”   柳潇知道叶沁是完全不在乎自己了,因为叶沁完全没有问自己的近况,也没有问起为什么忽然会回来找叶沁。这都是仅仅属于“柳潇”自己的故事了,和叶沁完全无关了,他已经从自己的生命里彻底脱离出去了。叶沁其实是个很长情的人,也是个很容易被打动的人,一切的冷漠和暴力都不过是一层脆弱的伪装,可惜那个时候柳潇没有勇气承认自己对叶沁的心意,错过了也就回不去了。   “我要回去了。”叶沁说,“不然我家那位会担心的。”   柳潇笑了一下,“那我不送了。”   8.   叶沁走出门的时候雨已经停了,李斯伯坐在门槛边上听着雨点沿着屋檐落下,嘀嗒作响。   听到脚步声,李斯伯便回过头问:“聊完了?”   “嗯。”   “那回家吧。”   他提着灯笼,牵着叶沁的手一同回了家,又让叶沁换上干衣服并喝完热汤再去睡。李斯伯难得地什么都没问,反而安静得让叶沁有些心慌,可他和柳潇明明什么都没有,也不知道李斯伯到底生气了没有。   晚上会有蚊子,李斯伯把床纱落了下来,叶沁就坐在内侧。他看着男人那忙碌的背影,便扯了扯对方的袖子,道:“你怎么从回来这一路上都不说话?”   李斯伯便停下了动作,缓缓地把身子转了过来。   “你生气了吗?那个我要解释一下,我和柳潇什么都没有,虽然以前我暗恋过他,可他并不喜欢我……我也不懂他为什么忽然这个时候要来找我,但我对他一点想法也没有了,以后没事儿也应该不会见面了。”   叶沁慢吞吞地说着,一边说一边悄悄观察李斯伯的表情,可是那人没有什么表情,才让叶沁觉得不安。他忍不住咬了咬指甲,问:“事情就是这样,你还有什么想了解的吗?”   “他说他今天来找过你了?”李斯伯问。   “对,那个时候你去处理帮会的事了,他来找我,可我没见他。”叶沁低着头说,“我、我怕你会不高兴,想着也不会见他了,便就没说……”——就是没想到柳潇也去看七夕花灯,还和他在同一个屋檐下躲雨就是了。   “我不是故意隐瞒的,你、你不要生气。”   叶沁自认不太会哄人,只能做到把话都给说清楚,剩下的就由得对方评判了。像他这种在感情上不够主动、不够讨喜的人其实总容易吃亏,以往裴笙说他就像一块木头,叶沁也只好安慰自己,毕竟他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极道魔尊。现在和李斯伯相处下来,大部分时候都是对方在迁就自己,他就像个被踢的皮球,对方踢他一下,他就滚一下,却绝不会多滚两步。   他忽然就觉得他到底有什么用呢,如果不是因为身体特殊,他这辈子是不是都不会有机会和李斯伯谈恋爱了?他不够讨喜,不会逗人开心,不够独立,除了打架以外几乎一无是处……叶沁这样想想,都觉得自己这人真没用啊。   而李斯伯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怒,但他极少对着叶沁摆脸色,现在没表情,可能就是相当地不高兴了。叶沁便赶紧想,到底要做什么才会让对方开心呢?他现在身上最大的优点,可能只剩一张脸了……?   叶沁想到这里便默默地往李斯伯身边挪过去,手握住对方的手腕,并在李斯伯的脸上亲了一下,道:“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李斯伯没吭声,叶沁看着那人深邃硬朗的五官,只好鼓起勇气,在对方的唇上也亲了亲。他学着李斯伯亲他的那样,把舌头从对方的嘴里探了进去并纠缠了起来,他的吻法相当地笨拙,却是十分努力地想要取悦李斯伯。李斯伯轻轻地咬了他一下,便退了出来,低声道:“我没生你的气。”   “嗯?”   “我就是有些郁闷,怎么他认识你比我认识你还要早?”李斯伯说,“而且你还喜欢过他?”   “我不知道你有多喜欢他,可是你喜欢一个人,应该会很认真地、一心一意地喜欢他吧,我这么一想,就觉得挺生气的。”   他捧着叶沁的脸道:“叶沁,你告诉我,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孩子,你还会愿意和我一起吗?”   叶沁便愣了一下,李斯伯的这个问题让他该怎么回答呢?他也不知道,因为这个问题可能根本没有任何意义,毕竟他们之间已经有了这个孩子的存在了。那么李斯伯问的这问题到底又是几个意思呢,是因为他也像叶沁一样,并不清楚对方心底里对自己的真正的心意吗。   叶沁在害怕的时候,李斯伯是不是也在担忧?他们是不是都曾忐忑不安过?是不是又曾患得患失过?   “李斯伯,我本来留着这个孩子,是因为我不想再孤单一个人了。”叶沁说,“我完全可以一个人带着这个孩子活下去,虽然会比现在艰难许多,但再艰难的日子我都试过。”   “我记得有一次我被浩气盟的人追杀,身上有四十多道伤口,我被逼得从悬崖跳了下去,骨头都断了好几根,最后还是一个花谷的弟子把我给带回去,我才捡回了一条命。”   “我挺讨厌浩气盟的人的,觉得他们假惺惺的,是那种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可是我……我一个极道魔尊,我都愿意答应和你在一起了。”   叶沁很少会说这么多话,回忆起了过往便觉得眼眶有些发烫,这种日子是他选的,总怨不得他人怪不了上天,这么多年来他都能一个人过来了,再坚持个二三十年也不是不可——前提是他不要被仇家砍死。   可是就有那么一个人忽然从天而降,他和他便有了故事的开端,接着又意外得到了那么一支笔,可以用来书写他们的故事发展。有些故事从未开始,有些故事无疾而终,而那个人的出现却会让叶沁觉得,或许他们能一起把故事写到大团圆结局。   “我愿意答应你,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我想和你一起过日子呀。”   “一直都很想的。”他说着眼泪就开始哒哒地掉,“可又不敢想,只能偷偷想,因为我害怕……”   害怕李斯伯像柳潇一样又把他当成是异类,害怕看到深爱着的人又找到另一位爱人。叶沁认为一个人在恋爱这个事情上也是需要那么些运气的,你要先喜欢那个人,而且还要那个人也喜欢你。   说起来总是轻易,可感情一事,明明才是世上最无法为难之事。   李斯伯断然没想到叶沁说到一半就哭了起来,虽然也不是大吵大闹,但这副默默流泪的可怜兮兮的模样就让人心疼死了,而且弄哭叶沁的人好像还是自己,李斯伯这下子整个人都慌了。   他不知所措地说:“叶沁,唉,怎么就哭了起来了呢。”   叶沁擦了擦眼泪,说:“抱歉,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些难过……”   “别哭了别哭了,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应该不理你的。”李斯伯小心地抱住了叶沁,手指在对方乌黑柔顺的发丝里轻轻摩挲,“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不是逼得你有些紧,还担心自己是一厢情愿的那个人,可我现在很开心,我真的很开心!”   “我不管什么李潇什么柳潇的,反正我知道你最喜欢的一定是我,对吧!这就够了!”   “你可千万别哭了,你要再哭我可就难受死了,我现在又高兴又难受,冰火两重天啊,我是应该安慰你还是去跪重剑?沁儿,你要是想打我也可以的,我扛得住!”   李斯伯大概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一连串地叨叨了一大堆话,叶沁被他这副神经病模样给逗笑了,哭着哭着就笑了,还笑出了个鼻涕泡。   “你冷静一点!”叶沁拍了拍李斯伯的肩膀,“我不是被你弄哭的,就是忽然有些伤感,你想要弄哭我,还没有那么容易呢!”   “那可不好说,在床上弄哭你就是个好选择,只是现在没有那个机会而已……”   李斯伯故意调戏叶沁,本来还以为那人会害羞然后沉默,结果叶沁这次却忽然起身凑了过来,在他耳际边轻咬了一口,压低声线道:“来呀,我也想尝尝将军的枪法到底有多好。”   叶沁说完还乜了李斯伯一眼,带着三分轻佻七分慵懒,李斯伯就感觉有一股冲动从下腹涌动而上。叶沁看着李斯伯这副想动自己却又轻易动不得的隐忍表情便想发笑,只见那人的眸色一深,而后环住叶沁的腰,稍微用力地就把他摁倒在了床上,道:“你是觉得我现在动不了你了,是吗?”   “难道不是?”   “呵,裴笙那厮说了,你现在的肚子里的胎儿稳了,我俩稍微行个夫妻之礼还是可以的。”李斯伯勾开了叶沁的袍子,在他的锁骨上来回摩挲着,他的指腹布满了因常年握枪而磨出来的茧,反复在叶沁那白嫩的皮肤逡巡的时候,竟让叶沁稍微有些颤抖。   不知道怎么的,在对上李斯伯那充满了侵略性的眼神的时候竟然没有觉得害怕,反倒是有那么一丝似有若无的期待。   “你怎么还问裴大夫这种东西?到底行不行啊?”   “嗯?就无聊问的,不过你是男子,他并不相当建议就是了。”李斯伯说,“怎么,你还真想啊?”   “我……哎,难道你就不想吗?”   “我想啊,我每天都在想。”   “那我……我也一样就是了。”叶沁说着就红了脸,“不过你怎么可以问裴大夫这种东西呢,多不好意思啊。”   “不,他才不会不好意思,你知道裴笙有个外号叫万人斩吗?”   “万人斩?不对,他一个离经,怎么来的万人斩?”   “这不是你想的那种打打杀杀的万人斩,是那种情场老手的万人斩,你懂吗?”   叶沁想了好一会儿才消化了这个事情,“哇噻,不是吧,看不出来裴大夫是这种人?你确定是同一个人?”   “我确定,因为我们帮会里的一位姑娘是他的红颜知己之一,而这样的红颜蓝颜,他可能有几箩筐吧。”   “裴大夫的名声……那么不好的吗?”   叶沁忽然就懂了为什么在他说起裴笙的时候,李斯伯的反应那么大,还胡乱吃飞醋了,可能是害怕裴笙对他做过什么?   “听上去好像是挺吓人的,不过我也没深入了解过,我不关注那些,只要他不要碰你就好。”   “我和他真的没什么,就连二人队伍也只是打了十来天,之后他就退队了。”   “他怎么会放着你那么可爱的小叽崽不吃呢,难道是你太呆了?”   “我怎么知道啊?”   “算了,反正过去了我也不介意。”   叶沁揪着李斯伯的衣服,说:“狗剩,你以后要是哪里不高兴了,就直说,我这人挺笨的,猜不到你的心思,可只要你肯说,我就愿意听,知道吗?”   “嗯,这次是我不对,我答应你以后不这样。不过,你也是一样的,如果以后你有什么事儿要是觉得委屈就直说,要哭也行,但只能在我面前哭。”   “连这个也要管啊,你可真霸道。”   “我就是要管,你还让不让我管了,嗯?”   “不让的话你会咋样?”   “耍赖,打滚,在你胸前嚎啕大哭,就问叶少爷你怕不怕。”   “哎哟我怕死了,你可别,一个大老男人的。”叶沁笑了,“你管,我让你管。”   “真乖,啵一个。”   叶沁刚才被李斯伯吓了一跳在先,后又大哭了一场,现在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就犯困了。   “哎,狗剩,你还弄不弄了?”叶沁揉了揉眼睛,“我困了。”   李斯伯双臂还撑在叶沁脑袋旁边,犹豫了一会儿,终究是没有下手,他在心底里跟自己说:他真的是一个正人君子。   “算了,既然都忍了那么久了,也不差那么一两个月了。”   “嗯……对。”叶沁说,“那晚安了,孩子他爹。”   “赶紧睡吧,孩子他爸。”李斯伯在叶沁那薄薄的眼皮上亲了一下,低声说,“以后我不会让你轻易因为我而哭啦。”   9.   叶沁在刚怀上宝宝没几个月的时候就问过裴笙,到底生孩子的那一天会不会有什么预兆,裴笙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说:“到时候你不就知道了?”   这些天他读了许多关于临产的书籍,但好像大家都没有认真记录整个过程,所以叶沁也并不是相当清楚。   在临近叶沁临产那段日子里,李斯伯干脆就把裴笙请到了家中后院厢房暂住,以防突发事件发生的时候找不到人,毕竟叶沁是男子,李斯伯不敢轻易把他交给普通的接生婆子,而且她们也未必就肯给一名男子接生了。   在越是临近关键时候,叶沁就越要找些事情来做,以分散一下注意力。李斯伯在翻家里的旧东西的时候翻出了小时候穿的肚兜,上面还绣着“福”字,他说是他的娘亲缝给他做的,说起这话的时候他脸上的笑意写着对家的怀念。叶沁不知道原来母亲还会做这种事情,因为他没有娘,而他的师父待他不能说不好,可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小时候他要是有勤奋练功,师父会满意地点点头,如果心情好的话,还会摸摸他的脑袋。他记得童年时候最快乐的经历,是有一次师父带着自己到扬州城赶集。叶沁经过卖糖葫芦的小贩的时候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但他没有钱,也不敢问自己的师父要糖葫芦,而师父此时转过身来,大抵看出了自家徒儿嘴馋,便给他买了一串糖葫芦。   叶沁兴奋极了,一脸雀跃地从贩子手上接过了糖葫芦,并小心翼翼地捧着。他慢慢地舔着,把外面的糖衣都给舔没了,才敢咬下去,里边儿的山楂很酸,可对于小叶沁来说,那是最好吃的东西了。   现在的叶沁能买得起很多串糖葫芦了,可味道终究是不一样的,而且也没觉得糖葫芦很好吃。他想他怀念的不是简单的糖葫芦,而是那一段的回忆。   “我记得我娘在怀着二弟的时候在冬天,她就坐在摇椅上打毛衣,给我做了一件,也给二弟做了一件,还做了什么老虎头的小鞋子,很可爱了。”   叶沁便问:“你们三兄妹小时候的衣服都是你娘做的吗?”   “嗯,大部分是,我娘的女红做得可好,可惜吧……三妹完全没这方面的天赋,只晓得跟我一样冲锋陷阵。”   “那可咋办,我也想试试给孩子们做些衣裳什么的。”   “如果二弟在就好了,他从小就坐得住,缝缝补补什么的也很擅长。”李斯伯说,“对了,我记得帮会里有位堂主夫人也很擅长女红,或许我可以请她过来教教你?”   “好啊,她不要嫌我笨就好。”   李斯伯第二天就立刻为叶沁请来了“师父”,并且称她为崔娘子。崔娘子尽心尽力地教叶沁绣花儿,不过叶沁在持剑的时候虽然很灵巧,握着小小的绣花针的时候却完全不知道力气该如何使,崔娘子一开始还耐心地教导,过了一会儿就忍不住开始骂叶沁了,再过一阵子,连骂都懒得骂了。   叶沁费了很大劲儿才在枕头巾上绣了一对鸳鸯,他还献宝似地递给李斯伯看,李斯伯看了却说:“这什么,两只黄鸡水上飞?”   叶沁:“……”   在把第二十九张手帕都绣坏了之后,叶沁觉得他可能不太合适做什么女红。崔娘子也知道这很委屈叶沁了,道:“帮主夫人啊,要不,以后你们家孩子的衣服都让我来做好吧?”   叶沁看着崔娘子做了那一堆小衣裳小鞋子,上面装饰的小老虎活灵活现的,煞是可爱,便点了点头,说:“那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帮主平日也帮我们不少,而且我很喜欢小孩子,就是现在我们家的娃都长大了,做不了那么可爱的衣裳啦。”   “狗……哎,李斯伯他平时在你们面前是怎样的一个人?”   “帮主?人很真诚,很讲义气,帮会里谁有困难都会第一时间去帮忙,我们大家都很喜欢他,之前他一直孤家寡人的,我们都比他着急,个个抢着把姑娘介绍给他,但他又没什么反应……我当时就说啊,帮主肯定是有心上人的,怕就是叶沁少爷了吧。”   叶沁遂笑了笑,这时候李斯伯刚好就走进房间,身后还拖着小玩意儿,说:“叶沁,你看看这个!”   叶沁顺着李斯伯的方向望过去,便看到了一只小木马,还在房里摇来晃去的,他便站了起来,手搭在小木马的脑袋上。小木马的脑袋被磨得相当圆润,滑溜溜的,手感不错。   “这就是你之前买回来的木头做的?”叶沁说。   “是啊,你觉得怎么样?”   叶沁摇了摇小木马,道:“哈哈,很有意思呀,我小时候都没坐过呢。”   “那这儿还有个小的,”李斯伯从兜里把另一只手掌大小的小木马取出来,并放到了叶沁手上,“这个送给你。”   叶沁双手捧着小木马,眼睛都瞪圆了,他小时候就没有什么玩具,只有重剑和轻剑,现在意外得到了一只爱人送的木马,居然有那么些小兴奋。   “喜欢吗?”   “喜欢!这眼睛圆圆的、黑黑的,可真有意思。”叶沁说,“我相信我们的孩子也会喜欢的,不过……你可能需要再多做一个木马。”   “你说得对,免得他们打架就不好了,我在上面刻上名字吧,一人一个就不会抢了。”   “嗯!”   叶沁和李斯伯在经过长时间的讨论后终于议定了孩子的名字,决定一个叫李浩存,一个叫叶逍遥,如果是龙凤胎,就可以把“遥”给改成“瑶”字。这两个人无论怎样都要心存阵营大义,叶沁也说不好以后会不会回去恶人谷,但总归是不太可能去浩气盟的。李斯伯心知有些时候敌对阵营之间都有血海深仇,便也不强迫叶沁换阵营了。   李浩存和叶逍遥的到来是在一个惬意的下午。登时叶沁正在院子的葡萄架上纳凉,手摇着大蒲扇,别提多舒适了。那葡萄架子还是李斯伯搭的,因为他之前意外得到了一些葡萄种子,叶沁又嘴馋,大热天的看着满眼碧绿,心情也跟着舒爽多了。   而后一阵突如其来的阵痛从腹部袭来,这种阵痛并不罕见,叶沁在之前也经历了几次,可最后都有惊无险,可这次,叶沁总感觉不一样。   叶沁喊痛的时候李斯伯刚好不在家里,但他吩咐过李斯然陪着自家大嫂,所以一看到不对劲儿,李斯然就赶紧让人把叶沁送进房间里了。   她抓着丫鬟道:“赶紧把裴大夫喊来!”   “裴大夫今天刚好出去了,说是要买什么药!”   “卧槽,怎么那么不巧!”她找了位生过孩子的厨娘看着叶沁,道,“我出去找裴大夫,你们去通知我大哥,让他赶紧回来!”   她骑上了家中的赤兔马就奔赴而去,直接闯进城中药房,那赤兔马吓得坐在药房里的人都摔倒在了地上。   李斯然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裴笙在哪儿!?”   “裴大夫在……在后院!”掌柜的瑟瑟发抖地说。   “找我什么事儿?”裴笙听到屋子里的动静便走了出来。   李斯然道:“来不及说了,你赶紧上马,我嫂嫂要生了!”   裴笙微微一怔,也不说什么,赶紧上了李斯然的马便赶了回家。   而与此同时的李斯伯还在浩气盟驻地里处理各种事宜,最近谢渊说要是吸纳多些青年才俊,所以邀请了各大帮会的帮主开会。   李斯伯可是万分的不想参加,无奈副帮主们有的受伤了,有些要照顾家中老母,而他又是帮主,所以无法推脱。他也想时刻陪在叶沁身边,但是叶沁说他自己也没事,李斯伯只好暂时把他交给自己的妹妹,而且他相信裴笙这人,也不至于放着叶沁不管。   谢盟主刚说要休息,李斯伯便看到有人急匆匆地朝自己走来,并跟他说,叶少爷大概是要临产了。   李斯伯一听便再也坐不住了,连忙跟身旁的人和浩气盟的将领打了声招呼,就把会议事宜交给帮会的某位堂主了。   他一路策马飞奔回府中,到达家中的时候已是傍晚。他跳下了马便直往房间而去,大老远的就看到李斯然一个人木然地坐在房间外的凳子上,旁边还围了一圈儿的下人。   看到李斯伯来的时候李斯然立刻就站了起来,说:“哥,你终于回来了!”   “嗯……沁儿怎么样了?”李斯伯擦了擦头上的汗,“情况还好吗?”   “嫂子进去好几个时辰了,我也不知道怎么样,好像孩子还没生下来。”   李斯伯看着紧闭的门,往前走了两步,又被李斯然拉了回来,“哥你不能进去,裴大夫说了,他不能被影响!”   李斯伯紧紧抿着唇,眉头紧锁,这时候刚好听到房间里的叶沁大哭大闹,声嘶力竭地,别提有多委屈了。   李斯伯更急了,说:“可是我、我……”   李斯然连忙挡在他身前,道:“大哥我知道你着急,可你进去也没用不是,而且说不定会影响裴大夫啊。”   李斯伯听到这话也只能停住了脚步,就是在门外听着叶沁哭泣的声音又不能进去,心底有如烈火焦灼。他只得反复地在院子里走,道:“我要是不去参加什么会议就好了,谁知道沁儿会在今天临产……唉!”   “大哥你别责怪自己了,你刚回来还没吃饭吧,要不先吃个饭?”   “我……我不饿!”   “别啊,裴大夫说嫂子不是女子,所以所耗时辰肯定要被一般女子长的,你还是吃点什么吧,免得他出来了你也没力气抱他……”   李斯伯一想也是有道理,便拉过一张凳子,大马金刀地一撩赤袍便坐了下来,道:“来,随便给我上点饭,我就在这儿等。”   下人们很上道,直接就给李斯伯端了一小桶米饭和木勺子,李斯伯也不介意了,就坐在那儿吃饭,看着丫鬟们端着满是血的水从房间里边儿进进出出的,忙碌得跟陀螺似的。   厨娘还在里边儿喊:“用力一点啊,夫人,就差一点了!”   李斯伯也想抓着一个丫鬟问到底里边儿的情况怎样了,但他怕耽误了她们忙活儿,只好叹了一口气。李斯然站在他身后拍了拍他肩膀,又给他揉了揉肩膀,道:“哥,别慌,嫂子身体那么好,不会有事的。”   “可他毕竟是男子,刚怀着孩子的时候那小脸瘦得啊,都尖了。”幸亏后来在李斯伯家中好吃好住,叶沁的脸蛋终于变得圆润了起来,皮肤白里透红的,人也胖了好几斤。   李斯伯看着丫鬟们神色焦虑、满头大汗的,就觉得里面的情况可能不是太好,可现在的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外边儿枯坐的同时相信叶沁、相信裴笙。他也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直到听到有一声“哇”的小婴儿啼哭声,李斯伯立刻“噌”一下地站了起来。   有位丫鬟高兴地推门而出,道:“恭喜老爷,母子平安!是位小少爷!”   李斯伯那个时候大概没法控制自己的表情,只知道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他迟疑地走了两步,道:“我能进去了吗?”   “还有一位娃娃呢!”里面儿有人喊道,丫鬟便只好又跑了进去,说,“哎哎,我先进去了!”   这下可把李斯伯给急死了,不过既然第一个孩儿已经生下来,第二个也就没那么艰难了,感觉过了没有很久,第二位孩子也来到了这世界上了,而且是一位千金。   李斯伯只看了哭哭啼啼的孩子们一眼便冲了进去看叶沁。   叶沁就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泪珠汗珠混合在一起粘在脸上,鬓发也黏在了脸蛋上,李斯伯抓住了他的手。叶沁的手虽然苍白但劲瘦有力,这双手曾握过轻重双剑,也曾削过血肉白骨,但最后这双手的主人却只选择就这么握住了他的手,像是把生命也交托到了他的手中一样。   “沁儿……”李斯伯取出了一块干净的手帕,给叶沁擦汗的同时还把对方的发丝拨开,叶沁那漆黑澄澈的眼珠里缀着亮色,眼神坚定而柔软,看得铁骨铮铮的李斯伯那颗硬汉心都在那一刻被柔化成了一池春水。   那种感觉该怎么说呢,就是既心疼,又觉得骄傲。心疼是因为看不得叶沁受了那么些苦,骄傲是因为对方再辛苦也撑了下去,还给自己生了两个大胖娃娃。   “我……”叶沁张了张嘴,顿了顿,“我好饿噢……呜呜……”   李斯伯还以为叶沁会说什么感人肺腑的话,结果一上来就是喊饿,不由得愣了一下,接着便笑了,“我让人熬了些粥,你待会儿喝。”   “嗯……”   “辛苦你了。”李斯伯在叶沁额上亲了一下,觉得不够,又在对方的鼻尖和唇上分别啄了一下,“你真的太棒了。”   叶沁笑着眯了眯眼,“孩子怎么了?”   “我让人抱过来让你看看。”   李斯伯扶着叶沁坐了起来,裴笙说:“好了,我基本是功成身退了。”   “谢谢你了,裴大夫,万花谷的医术果真高明。”   “那自然是的。”裴笙点了点头,擦干净了手,把他的太素九针收了起来,道,“我先去吃点东西。”   “好的,夜宵准备好了。”   这时候大娘们便抱着洗干净了的小少爷和小千金走了进来,他们各自被一块上好的锦缎包裹着,李斯伯便试着抱住了自己的小女儿,笑了笑,把她递到了叶沁的跟前。   叶沁凑过去看了看自家女儿和儿子的脸,皱巴巴的,感觉跟个小老头儿似的。   “这真的是我的孩子吗?”叶沁说。   “当然啊,刚才夫人费了老大的劲儿把他们生下来的。”   “怎么长得……不太像我啊?”   “也不太像我。”李斯伯附和道。   “婴儿刚开始都这样,过几天就会变得好看的了。”厨娘道,“夫人要抱抱吗?”   虽然孩子长得有些奇怪,可始终是自己的孩子,叶沁咬了咬唇,点头说:“好。”接着他从对方手里接过了孩子,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宝宝稍微动了动自己的脑袋,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位置入睡。   “他……好小、好可爱……”叶沁小声地说,生怕自己会吵醒小孩儿睡觉,“这就是我儿子呀。”   “对啊,浩存。”李斯伯笑着对着怀里的女婴儿说,“这是我们的逍瑶。”   叶沁觉得世间任何言语都无法表达自己的兴奋和激动了,他怀胎十月终于把他们带来了这个世界,在这个过程里他还收获了一位爱人,一个接纳自己的家庭,如今又增添了两位和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新成员,真可谓热闹非常。可在一年前,他根本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的一天。   他可能不是恶人谷里最能干的精英,他的爱人可能也不是浩气盟里最了不起的侠士,他们的孩子可能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两员,但他们都是如此的独一无二。   他抬起眼看向李斯伯,道:“你说,他们会喜欢我这位极道魔尊爹爹吗?”   “他们会喜欢的,”李斯伯柔声说,“在他们眼里,你只会是一位温柔坚强的好爹爹。”   叶沁便温柔地笑了。   李斯伯看着手中的小婴儿,问:“那……你说他们会喜欢我这位爹吗?”   “自然会的,”叶沁又低下头,看着大儿子说,“他们会像我喜欢你一样地喜欢你。”   叶沁不禁想起了他和李斯伯第一次相会的时候是在黑戈壁,那个时候他一个鹤归砸进人群疯狂开始转风车,在觉得人头收得差不多正要开始跑路之际,却被一位骑着赤兔马的浩气天策给狠狠地踩了一脚。   叶沁躺在地上看到对方那锋利的长枪枪头朝自己咽喉而来,下意识就闭上了眼,顷刻,他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感觉到疼痛,睁开眼便看到那人饶有兴致地爽朗一笑,反倒是把枪收了回去。   “唉,你赶紧走吧,我不杀小美人的。”   叶沁可受不了他这副轻佻劲,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但既然这傻蛋狗策要放他,叶沁自然也会珍惜自己这条小命,毕竟活着才能有输出。   “对了,我叫李斯伯,你叫什么名字呀?”李斯伯说,“你毕竟是个恶人,下次碰到了,我也不会轻易手下留情了。”   “呵,这话该我说吧,”叶沁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微微抬起了下巴,“记住我的名字,我叫叶沁。”   “好啊,那我记住了,麻烦你也记一下我的名字,我可能会是你的宿敌。”   “知道了。”   叶沁心想哪来的小人物呢,虽有些不耐烦,可还是把这狗策的名字给记住了。   想到这里,叶沁便抬起头,恰好看到李斯伯正认真地逗着自己的小女儿,一瞬间他的思绪恍惚宛如彩蝶翩跹,总觉得这一幕仿佛在梦中出现过,只是那个时候,出现在他梦中的对方似乎是没有脸的。   在初遇的时候,叶沁并没有想过太多。可谁又会知道,正是这么的一惦记,最后竟赌上了他剩下的所有余生了呢。   他到底有多爱你,日久自能见人心。   正文·完   *完结了 谢谢看到这里的大家~!本宣也发啦 如果有兴趣的可以看看 以后有机会应该还是会写一些番外的 么么哒